汽笛声高亢嘹亮,海水一层层涌来,撞上船身后,又一层层缓缓地荡回去,水声不绝于耳。
听到嘈杂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打量周围。
不远处,船舱的窗边,童阁抱着林山在看海,还时不时地教他一些简单的称谓,两人倒如亲父子一般和乐融融。
身后衣料摩擦声响起,见她醒来,他将林山交给伺候的婆子,转身走到跟前,坐在床边。
“醒了?”
摸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他扶她坐将起来,递上一杯水,又神色凝重地解释道。
“上海沦陷了。郝玙走之前来找过我,让我好好待你。你说得没错,他是个正人君子。”
眼泪决堤,又一次奔涌出来,他抬手替她抹去,哽咽地鼓舞道。
“所以,我们更要好好活下去。”
这一刻,对她来说,死别比生离更加痛苦。
忽然,她低下头,掀开被子,四处摸索,嘴里喃喃道。
“信,信呢,他的信呢。”
童阁急忙从皮箱中拿出蓝色锦盒,递给她,说道。
“在这里。”
三下两下地打开后,果然,信、离婚书,还有一沓银行兑票都在里面。
她拿出信抱在胸前,抽出那只杯子举到空中,朝他痛心疾首地喑咽道。
“我自生来,便如同这觞中之雀,挥金如土,纸醉金迷,司空见惯。可现在我才发现,这觞,是千千万万的人用骨血铸成的。如今,其下烈火烹起,我们却毫不知思危,还在粉饰太平。”
随后,想到前线节节败退,后方辗转避难,她又激昂地哭喊出声。
“我不想再逃了,我们不要逃了,我们该觉醒,该抗争……”
话音落下,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而来。瓷片四分五裂,迸溅各处,白玉似的鸟挣脱枷锁,飞了出来。
一声畅快的轻叹在他耳边响起。
“看,它现在自由了。”
刚到香港时,她去花旗银行取出一些钱安家置业。
待一切准备停当后,童阁却怎么也不肯住进来,态度十分坚决,拒绝她道。
“那是他的钱,我不能用。”一双眸子满是坚毅,像是宣誓一般郑重,“我要自己去挣来,还要给你一个真真正正属于我们的家。”
逆境使人强大。
一路上,他们俩并肩前行,不仅她在成长,他也从没停下脚步。
有时候,亲人之间的感情坚固,往往因为他们在共同抵御外界困苦艰险的过程中,心是紧密相连的。
轨道相同,两辆列车自然平行前进,并驾齐驱。
日子渐渐安稳,林山偶尔提起,在他残存的印象中,妈妈好像是位教书的老师。
童葭瑶听后,心中一惊,第二日就去一所学校接受聘任。
晚上夫妻夜话,童阁知晓后与她商量,等林山长大后,也该带回北平去看看。有些事,他总是要知道的。只是现下为了他的成长,便暂时瞒下。
孩子一天天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也开始学会思考。
某天放学回来,林山皱着眉头,委屈巴巴地问二人。
“为什么爸爸和妈妈的姓氏是一样的,偏偏就我不一样呢?”
两人沉默许久,也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
和乐的日子终又被炮火打破,这一次,上上下下所有人拼尽全力,从侵略者手里抢回了祖国的河山。
人们纷纷上街打砸日货店,有些学生更是以此为傲。学校恢复正常后,她的第一课就是告诫他们。
“现在是新时代,是主张和平的年代,我们永远不能忘记曾经遭受的欺辱危难。让你们牢记国耻,并不是让你们沉湎仇恨,而是在警醒你们,要奋进学习,不断进步,不能落在他人身后。只懂搞暴力,搞破坏,这和曾经那些满口道义欺凌弱小的列强有什么区别。”
几年后,一家三口终于回到北京。童葭瑶坐在车里,望向窗外,使馆街已经变成文化景点,周边的老房子也焕然一新。
物是人非,她心底翻起一阵凄凉。也许一直心心念念地,只是一个不敢放下的期望罢了。
正值清明,许多人来烈士陵园献花。她带着林山来到一座墓碑前,看着那人的照片,凤眼半弯,英姿飒爽,不知不觉眼泪又落下来。
“他们是谁。”
见她垂泪,林山环顾四周,到处一片啜泣声,不禁问道。
“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答。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家里只有你姓郝吗。”擦干眼泪,她指向碑上那人,“你看,因为,你和英雄同姓。”
童阁在陈独山墓前献花回来,见她又掉泪,上前将人一把抱进怀里。一旁的林山悄声喊道。
“哎哎哎,注意影响,我还在这呢。”
两人被他逗笑,齐齐动身往回走。
半路上,她转过身,一座座石碑屹立在此,有姓名的,无姓名的,有相片的,无相片的。
他们鞠躬尽瘁,赴汤蹈火,才换来此刻繁花似锦、和平安乐的生活。
铭城,你的愿望都实现了。
每年清明,她都来公墓前放一束菊花,从不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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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个番外就完结。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安利一首歌,《焰火青年》
还有一部剧,《觉醒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