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媶眺望着前方盘成蛇状的过关长龙,反倒没有了脾气——“十一”黄金周在即的周五,往来珠澳的人流自然要比平常密集得多。
倘大的海关大厅被塞得满满当当!叽叽喳喳的各种能听懂的、听不懂的语言混杂在一起,吵得她心烦。
她干脆拉开怀里背包的拉链,取出蓝牙耳机戴上,点开手机音乐播放器,再把音量调大,耳朵里只听得见Beyond的经典粤语歌曲,确实自在多了。
“咕叽叽叽~”此时,胃消化器官不满地抗议着。她这才想起来,中午只记着赶一份顾客急需的翻译文件,忙到连饭都顾不上吃。
好不容易挤出通关大军时,聂媶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考虑到今下午放学,郑少彬已帮忙把聂子荣接回了家,她便决定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等餐间隙,电视上正播报着一则有关毒品的新闻。
“近日,有群众举报,在云南省XX市XX酒吧,长年有人进行毒品买卖。据悉,这间酒吧为当地富商马楚臣①所开。接警后公安领导异常重视,即刻组织警力全力出动,后证实为乌龙一场!不过,在同一日的缅甸克钦邦,同样因为群众举报而成功破解了一单毒品交易案,共缴获冰毒0.5公斤,抓获7名毒贩……”
从新闻播音员的口中听到酒店名字时,聂媶的心脏咯噔了一下,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难受。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回到珠海后,她的生活亦已重新步入了正轨,犹如噩梦一场的云南之行就仿佛从未经历过一样。
“靓女,你要的咖喱牛腩饭,请慢用。”餐厅老板的热心招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唔该嗮!”她接过筷子,冲他挤了个感激的笑容。
“生活本就美好!又何苦自寻烦恼?”正式用餐前,她还不忘自我注射一支鸡血针。
离家还有两个巴士站时,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一串陌生数字,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滑下了接听键。
“喂,阿媶啊!”听声音,并不见得是很相熟的人,让她一时判断不出对方的身份来。
“哎~还非得打你电话,微信也不回!”另一头的女人噼里啪啦地埋汰一番,“咱俩同学一场,1号那天我的婚礼,你可一定要来啊!别借口你工作忙!大家都好多年没见过你了。”
原来是高中舍友王宇彤!好几个礼拜前就在微信群里公布了结婚喜讯,邀请全班同学参加。聂媶鲜少在群里发言,这几天更是直接屏蔽了群消息——比起有空八卦与闲聊的人,她是真的忙!
“行!几点?在哪里?”穷追不舍到这个地步,她反而不好意思拒绝了。
“5点恭候,6点开席,‘2000年’大酒店12搂。”王宇彤的话再次传进耳朵时,望向窗外,公车刚好经过2000 Year’s Hotel。
“好,我知道了。”
傍晚的欧洲鹿特丹海港,夕阳西下。
身形颀长的程域站在码头,一身黑的着装为本来气质就冷冽的他,增添了几分肃穆感;萧瑟的秋风吹乱了那蓬松微卷的浓密栗色头发,他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
接着,他放下举起的望眼镜,把它递给身旁的Sint•Joris,仍旧不发一言。
“Mr. Ching,邮轮马上就要靠岸,三个小时后,你还是亲自监督我们验货吗?”
他扬手以示“No”!
“做生意讲的是诚信!我给你的是百分之百的‘钻石’,而不是大打折扣的‘牙签’②。毫无疑问,我要的固然是同等的回报。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当晚收货后的Sint Joris简直心花怒放——这可是一单纯利润达到了上亿美金的大生意!
“Chad,不如今晚一起庆祝一下?”他挑了挑眉,兴高采烈地提议到。
首战告捷,着实值得狂欢庆贺!
比起他的喜不自胜,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程域则要淡定的多。
“不了!你们的活动不合我的胃口。”
“那行!下次,下次一定给你挑选几个好看的亚洲女人。”
看来,“只上东方女子”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Sint心想。
对此,程域既未承认也不否认,更没做任何解释。
“Have a good night!”
言毕,他起身向前,抬脚上了等候在门口的黑色幻影。
“合作愉快!”反应慢了半拍的荷兰大块头男人在后面吼了一句。
“妈咪,为什么你去喝喜酒不可以带上我?”后排的聂子荣,把一双小手搭在司机座椅靠背上,闷闷不乐地问。
“阿B乖~今晚的那些叔叔阿姨你都不认识,我怕你去了会发现一点都不好玩呢!”等着红绿灯的聂媶探头看了儿子一眼,耐心地安抚他。
“grandpa和grandma都很想念你,今天你陪他们一起吃饭过节,嗯?妈咪会早一点回去接你的,明天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那你可以陪我玩滑板车吗?”
“当然没问题啊!”
“真的吗?”聂子荣一扫先前的阴霾,脸上挂着雀跃的笑容。
“妈咪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呀?”聂媶笑吟吟地问。
“嗯。”小男孩像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妈咪你真好!我爱你。”
“我也爱你!”
对于为人母的聂媶而言,关乎儿子,她是心怀愧疚的!返珠这两年,为了每月能领双薪,她主动向公司申请前往澳门工作——要想维持有质量的生活,金钱支撑是必不可少的基础。
每天往来珠澳两地,身累心也累。不过,有失必有得,有取亦有舍!就像过去这两天的周末,港澳照常休假,内地因为国庆黄金周调休,她难得有机会可以准点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
除此之外,她感恩于父母的无声接纳与默默付出!倘若不是回来工作与生活,她都不知晓两老早就在市区为她预留了一套两居室,悄悄地替她铺好了婚姻失败后的退路。
“叮!”电梯抵达2000年大酒店时,踏正6点。一对新人已入大厅,外头只留有两三个负责迎宾的新郎那边的亲戚朋友,这让聂媶松了一口气。
在门口签到、献礼后,她被领到指定位置。
“咦~这不是聂媶吗?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开口说话的是班里的八卦精罗玉萍。
“抱歉,路上塞车了。”她笑着解释。
“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了吧?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果然,老天爷对靓女都是有偏爱的。”对比起聂媶,身旁坐着的同龄人那张脸显得皱皮老气又尖酸刻薄。
“你后来不是去了北京上学吗?念的什么专业来着?”这次发问的是常年都在班里默默无闻的吴蔚。
“主修西班牙,辅修葡萄牙。”
“好厉害啊!不愧是学霸加班花的双重人设。”
“诶~班花到了,班草为什么还不见人影?”
“唓~班草又怎样?还不是学渣一枚呀?能和我们阿媶相提并论么?”文艺委员陈楚娴酸溜溜地质问。
“哦对了,听说你回到珠海后,现在独自一人带孩子啊?”
“哎呦,真是可怜喏!小小年纪就没有爸爸在身边陪伴。”
“可不吗?带着个小孩,以后再找人怕是很难咯!”
……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些过度关注与消遣他人的无聊人士大抵是因为自身的生活太不如意或者工作极不顺心,才会自作聪明地随意鉴定别人的“幸”与“灾”,以及自以为是地随心评判旁人的“对”与“错”!
然而,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面对眼前争先恐后又不谋而合地“关心与抬举”她的热情老同学们,聂媶的脸上始终挂着不屑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心里无比庆幸没把儿子带来。否则,纯真又可爱的祖国小草的眼睛岂不被这些人的难看嘴脸与丑陋行径给玷污?
开席后,一对新人在伴郎伴娘的陪同下逐桌敬酒。轮到旧同窗这桌时,新娘子王宇彤亲密地搂着聂媶的肩膀,在她的耳边低语。
“我老公在市区法院上班的,你以后啊,真要有点什么事,千万别跟我客气,能帮到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聂媶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浓妆艳抹后却依旧极其普通的脸,再瞥了眼新郎官那干瘦的电线杆身材与稚嫩的脸蛋,笑了笑,举起酒杯抿了两口。
“恭喜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谢谢,我相信你也会找到更好的归宿的。”
聂小姐再次在心里翻了个鄙夷不屑的白眼,竟有那么一瞬间后悔当年结婚没在珠海筵席二三十桌,把她那位高帅三代的前夫牵出来好好遛一遛!
“十多年不见,还以为沉淀后的酒会更香醇!没想到,茶还是那杯茶。除了眼光更差了之外,什么也没长进。”
聂媶扭头,瞥了眼身边玉树临风的男人,他正是“班草”陈航。
“兄弟,你的嘴巴还是这么不饶人呢!”她浅笑调侃。
“哥们,你的气质不也依然那么女神?”他痞气回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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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马楚臣,在《撒野》里短暂出现过,人称马爷,狼牙和Sint•Joris交易的消息就是他透露给魏青山的。
②“钻石”和“牙签”都是行业术语。钻石指高纯度冰毒,牙签属较次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