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接之际,天气渐渐热起来,辰光愈发的长。
吴夫人和洛城的吕家定下了安安与吕少爷的婚期,就在七月十五,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安床,宜远行,诸事皆宜。
管重烟和谢云衣备了一份贺礼,吴夫人再三推辞,方才收下。
这些日子,因总见谢云衣为弥霄之事发愁,趁她不在时,管重烟对吴夫人道:“内子家中近来出了些变故,总是闷闷不乐。我恐她郁结在心,夫人若有所需,不妨多叫她去帮忙,也算是排遣。”
吴夫人答应了,笑道:“公子如此体贴,真正是做娘子的福气。”
安安出嫁,要准备的东西极多,谢云衣常被叫去帮忙,见众人都欢天喜地,热热闹闹的,不免受感染,果真将一片忧心淡下,不再总是愁容满面。
灵州有姑娘自家绣嫁衣的习俗,这日午后,安安被母亲逼着坐在房中绣嫁衣,心浮气躁,绣了大半个时辰便觉得头晕眼花,一不留神扎到了手指,血珠儿冒出来,染红了一对刚绣好的鸳鸯。
她吮着手指,看着那对交颈的鸳鸯出了回神,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美人风筝,歪在床上,用风筝遮着脸,闭上眼睛回忆那一日午后的香气。
竹帘一动,谢云衣抱着一只书匣子走进来,安安急忙坐起身,将风筝放在一旁,像是做了什么羞人的事,脸色微微泛红。
谢云衣道:“安安,你在睡觉么?”
安安摇头道:“没有,就是有点累了,躺一会儿。”
谢云衣看了看那件绣工繁复的大红嫁衣,感叹道:“你们成亲真是麻烦。”
安安笑道:“姐姐当初成亲不麻烦么?”
谢云衣道:“我们没这么多规矩,就是不拜堂,不成亲,两个人只要情投意合便可以在一起。”
情投意合,安安转眸望向窗外,喃喃道:“真好啊。”
谢云衣将手中的书匣子递给她,道:“送你的。”
安安好奇道:“什么东西?”
谢云衣示意她打开看看,里面是几本装帧精美的春宫册子,吴夫人之前便让安安看过,只是没有她这几本画得细致。
安安翻了几页,满脸羞红,心中又恍惚,低声道:“冯姐姐,这事当真有趣么?”
谢云衣道:“初时颇为疼痛,过后便好了。不过以我之见,有没有趣还得看男人长得俊不俊,那活儿大不大。若是长得俊,那活儿又大,自然是极好的。若是长得俊,那活儿不大,勉勉强强也就凑合罢。若是长得一般甚至丑陋,但那活儿不俗,闭上眼睛熄了灯,你就想象他是个美男子,也是有趣的。”
“最惨的一种就是容貌丑陋,那物还短小,倘若碰上这种,还不如守寡。”
听了她这番真知灼见,安安又是羞又是笑,悄悄地问她道:“那管公子属于哪一种?”
谢云衣不无得意道:“他当然是第一种,不然怎么配得上我?”
安安笑得倒在床上直打滚,待她走了,又暗自想道,不知那位吕少爷属于哪一种,那日遇见的男子又属于哪一种。
他必定是第一种,她愿意将所有美好的形容加诸其身,他是她的镜花水月,除了遥不可及,完美无缺。
想着想着,春宫画上的女子都变成了自己的模样,男子都变成了他的模样,他们赤条条地纠缠在一起,变换着姿势,她时而被他压在身下,时而骑在他身上,时而是在床上,时而是在庭院里。
她环抱着他结实的身躯,叫得比夜莺还婉转动听。
天还未亮,美梦已醒,腿间一片黏湿。安安脱下小裤闻了闻,那味道叫她面上作烧,心里又空落落的,一时再也睡不着。借着半明半昧的月色,望着架子上的锦绣嫁衣,眼中竟滴下泪来,须臾起身点灯,提笔蘸墨,在那风筝上写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搁下笔,看了又看,哭了又哭,打开箱子,将这只风筝,连同她的相思一并锁进去,做好准备,投奔一场祸福未知,别无选择的婚姻。
七月十五,万里晴空,真正是个好日子。安安已经离开灵州,由送亲队伍送至洛城,中午顶着炎炎烈日进了吕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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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鬟高髻绿婆娑,早向兰窗绣碧荷。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
这首诗出自聊斋连城,水平倒也一般,意境极好,是蒲松龄的诗中我最喜欢的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