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寸碧遥岑--【8】药膏

第二章 残霞铺满天(4)

十月九号召开运动会那天,霍遥来了。

体育委员一看到他,就奔过来,“哎,咱们班缺男生,明天下午接力赛,你可以来凑个人头。”

全班五十多个人,只有九个男生。

接力赛男十五人,女十五人,通常文科班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挑几个男生跑两回,要么去外班借人。

体育委员的意思,是让他们辛苦点,跑两回。

霍遥不置可否。

体育委员破罐子破摔,当他同意了,继续去准备运动会事宜。

开幕式很快开始,班里已经闹开了锅。

朱庆国想着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活动,可以放松放松,就任他们吵闹。

反正掀不了天花板。

他走后,岑碧才有机会,将东西递给霍遥。

霍遥挑挑眉,连带着眼角的泪痣一起上扬,表示询问。

岑碧解释:“我猜你没吃早餐,带了自己做的鸡蛋饼,给你吃。”

霍遥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岑碧动作一僵,她总不能说她想着他总会来,就给他准备了四天早餐吧。

霍遥无意刁难她,说声“谢谢”,便接过饼。

鸡蛋饼还是温热的,两面煎得澄黄均匀,还撒了葱花,颜色诱人。

岑碧抢在他咬下去之前说:“慢点,吃太快对胃不好。”

霍遥动作一顿,不再狼吞虎咽,慢慢地吃起来。

岑碧有些欣慰。

郭存嘉闹完,想起这茬子事,跑过来问:“岑碧岑碧,今天带早餐了嘛?”

岑碧有些抱歉地指指霍遥。

郭存嘉没去细究,叫起来:“哇,霍遥你一来就抢我东西吃,太过分了!”

岑碧又尴尬了。

好在郭存嘉心眼大,嚷完这一嗓子,又跑去凑热闹。

班长用班费买了一扎氢气球,正挨个发着。

霍遥停止咀嚼,“这个……”

岑碧一时心急,全盘托出:“本来就是给你带的,因为你几天没来,才给郭存嘉吃的。”

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舌头。

她本就不会撒谎,每次都要预先打遍腹稿,才不容易被识破。

现在倒好,干脆说了实话。

“作为回报,给你这个。”

霍遥抛去一个长方体小盒子,岑碧不知道他从哪儿掏出来的,反应慢半拍,没接住,盒子掉在课桌底下。

岑碧弯腰去捡,起身时,头“咚”的一声撞到桌子板。

她捂着脑袋起来。

霍遥毫不留情地大笑,笑够了,对上岑碧哀怨的眼神,抬手揉了揉她被撞的地方,“痛不痛?”

“还好。”岑碧慌乱间,垂下眼去看霍遥扔来的东西。

是一管药膏,去疤的。

肯定不是临时起意,作为回报什么的。

谁没事带祛疤膏来学校?

她发丝很软,带着叫不出名的清香。

霍遥差点忍不住多揉几下。

霍遥冷静地收回手,继续吃,口中嚼着东西,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你那伤口划得挺长的,女孩子,留疤不好看。”

“谢谢。”岑碧是疤痕体质,一旦留下疤就很难消掉。

郭存嘉问过岑碧怎么划伤的,她用回岑芮的三个字回她。

她面露愁容,说:“留疤怎么办呀?”

岑碧说“没关系”。她自己也不太在意。

岑芮会好奇,郭存嘉会担心,只有霍遥会帮她处理伤口、买祛疤膏。

她是一杯清水,他的细心与关心,则像一颗颗糖球,让她心头一点点甜起来。

是不是,其实霍遥也没离她很远?

*

班长在每个人的手腕上系一个氢气球,颜色各异。

岑碧的是绿色,霍遥的是红色。

郭存嘉说:“你们两个不能站在一起,太丑了。”

她怀疑班长是故意的。

果然,她回头一看,班长奸笑着跑走了。

岑碧一看,确实。

一个大红,一个大绿,互补得不能再互补。

但他们谁都没有离对方更远些。

像与生俱来的默契。

八点半,开幕式正式开始。

岑碧觉得无聊,自己班走过过场后不久,她就从操场后方溜了。

她不喜欢这种集体活动。

又吵,又热。

怕气球引人注意,她缩短绳子,把球拉下来,抱在怀里。

没想到还有人走得比她更早。

霍遥比她大摇大摆,岑碧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红色气球,鲜艳张扬地飘在空中。

岑碧小跑着想追上他,但他步子大,走得快,距离并没有拉近多少,气球也过于碍手碍脚。

岑碧索性叫他的名字。

她运动不行,跑了这么一段路,声音都虚了。

多亏霍遥耳力好,嘈杂的广播音乐下,也听见了她的声音。

霍遥站在原地等她,岑碧把气球放了,走到他身边,又是两个互补色气球一高一低地挨着。

“不看了?”霍遥先问的她。

“没意思。”

霍遥提议:“那在学校走走?”

“好啊。”

岑碧背着手,与他并肩走着,两个人的影子一长一短,被拉得很细。

岑碧说:“你这三天没来,作业也用不着交了。”

霍遥说:“挺好,省我事。”

岑碧的意思是:“那你的报酬不就浪费了?”

“请你吃就请你吃,不浪费。”

“喔。”岑碧摸不准他这句话的具体意思,怕自作多情。

岑碧还是想问:“为什么你一直穿长袖?不热吗?”

这几天气温近三十度,大部分人还是着短袖T恤。霍遥还是一件黑色宽松的长袖衫。

霍遥忽然觉得,始终难以启齿的秘密,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秘密之所以称为秘密,就是因为有人想知道,而大部分人不知道。超出一定的适用范围,就变成了谈资,八卦。

“遮伤。”

“我校第二十三届秋季运动会正式开始!”突然响起的广播通告将霍遥的声音彻底盖过去。

校长太激动,以致都喊破音了。

岑碧没听见那两个字。

也许是一个秘密,连上天都想替霍遥守住它。

那么,她就不问了吧。

紧接着,数十个氢气球飘上天空,渐渐散开,越缩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红橙黄绿青蓝紫,浪漫的气球雨。

那是他们班的人放飞的。

隔着近百米,欢呼声传来,失了真,仍有一种激动人心的力量。

早知道有这个创意,就该拉着霍遥一起留在操场,随着倒计时,一起放飞他们腕上的气球。

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起源于童年。

小时候,岑碧和母亲一起看电视剧,剧中的男女主婚礼上,宾客们放飞无数个氢气球。

岑碧还和母亲说,以后她结婚也要这样。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十七岁的岑碧可不敢说,说了怕羞死人。

霍遥看她张望,眼中隐有憧憬,便说:“我们也放了吧。”

“好。”

他们解开活结,绳尾攥在手心里。

岑碧轻声倒计时:“三、二、一,放!”

两只气球摇摇晃晃地飘上天空,忽远忽近,但它们并不孤单。

*

几乎所有人都聚在操场,所以,偌大的校园,除了他们,并没有什么学生在走动。

霍遥怕她被晒到,一直引她往树荫、楼荫下走。

一转眼,已经快走到小卖部。

“你在这等我一下。”

霍遥说到做到,跑着过去,又跑着回来,短短两三分钟。

岑碧数完三十二个小地砖格子,他的手伸到面前。

递给她一瓶酸奶和一包纸巾。

“擦擦汗,解解渴。”

“谢谢。”岑碧拧开盖子,仰头喝一口。玫瑰红石榴味的。

霍遥见她唇角沾着酸奶沫,抬手替她拭去。

岑碧愣愣地看住他。眼睛睁得圆圆的,单眼皮稍稍拉开,明艳了些。

霍遥若无其事地说:“沾上酸奶了。”

岑碧蓦地面红耳赤。

她大概不知道,她害羞的时候,耳根会微微泛红,像沾上了胭脂。

岑碧扯张纸出来,抓住他的手,“我帮你擦掉。”

这可你主动的。

待她擦完,他却不放她,反手握住她的手,纸巾掉落在地。

霍遥弯腰捡起,揉成一团,掷进七步开外的垃圾桶。

投篮般的潇洒。

动作精准,空心入桶。

她的手小许多,软软的,还有点凉湿。是酸奶盒上的水珠。

霍遥牵着她往回走:“出来很久了,待会老师会找不着人。”

“哦……”

“报了接力赛吗?”

“没有……”

“为啥不报?”

“我跑步不行……”

她语气呆呆的,吓懵了吧。霍遥好笑。

“那你明天给我喊加油。”

岑碧没细想:“好。”

回过味来,他们已经走到操场口,操场密密匝匝挤满了人。霍遥松了手。

岑碧私以为,比起揉头发、擦唇角,牵手才算真正的接触。暧昧的,引人心动的。

不知为何,岑碧有点怅然若失。

郭存嘉兴致勃勃地拉岑碧去看女子一百米跑。

她不知道从哪顺来的手铃,她一个劲地摇,铜片哗啦啦地响。

岑碧从她声嘶力竭的喊声中,吃力地辨认出,她叫的是“班长加油冲啊”。

班长是个女生,高高瘦瘦的,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头。

霍遥手插在裤兜,远远地看着。

凌晓天热络地搭他的肩膀:“刚刚跟岑碧上哪去了?”

他可是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遁走的。

霍遥:“扔了个垃圾。”

“嗯?”他语气太一本正经,凌晓天差点信了。

信他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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