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恪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傍晚。臂弯里,心爱的女人仍在酣睡,一张小脸上带着睡意的红晕,即便是瞧了数年,仍是叫他痴迷。赵恪低头在她脸颊上落上一吻,只觉得,这一刻的她比三月洛阳的牡丹,还美。
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赵恪下了床,穿好衣服,却又忍不住在她床边流连,将她一张睡颜,瞧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走出内室。
果然是此乡温柔不可留,赵恪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目光忍不住地落在那张软榻上,虽是一片狼藉早已被人收拾,可方才的缠绵,却仍旧在他脑海里清晰。赵恪想了想,便吩咐下人,将那张软塌小心收拾起来,明日移到他的卧房中去。
“那这书房里?”
“换张新的便是,要,更软些的,更,宽一些。”
“是。”
“给那位备下晚膳。添一道燕窝粥,再吩咐做一份瑶柱蒸蛋羹,一份开水白菜,再择一品莲蓉酥,旁的你看着办便是。她喜甜,吃不得半点辣味。”
“是。”
“殿下。”管事才出去没一会,便又回来,脸色是少见的尴尬。
“怎么了?”
“苏钰,苏大人求见。”
“叫他进来吧。”赵恪倒是面色如常,眉眼间的笑意仍旧半分不改,本就昳丽的容貌,如今更是耀眼,叫人几乎不敢直视。
苏钰进了屋,先是给赵恪行了礼,便被赐座一旁。赵恪今日很是饱餐一顿,此时心情自然是极好,一张冷冰冰的脸都写满了春风得意,反而是苏钰脸色倒是颇有些尴尬。
“上午有些事情,我听得倒不分明,你且慢慢再说一遍就是了。”
“殿下...”苏钰听了赵恪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转了大半日的忧虑终于压不住了,“臣左思右想,您将春闱推迟的原因。忽而想到,中宫产期应当是二月底,您,是为了她吧。”
“没错。”赵恪点了点头,“若有朝臣有所疑问,本王也将坦诚相告。”
“殿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是有关中宫,你便不必讲了。”
“殿下!您不该心软。”苏钰却是难得跪在赵恪面前,“从楚氏死后,到相国寺,再到今日,您屡屡对中宫让步,却将自己置于越发艰难的境地。殿下,您实在不该如此。”
“苏大人,本王似乎对你说过,我与中宫之事,不容他人置喙,也包括你。”
“若只是殿下与中宫,臣半个字也不会说,甚至乐见其成。只是,如今殿下与中宫,是朝堂之上最大的两股力量。昔日您与中宫是携手与共,可如今情势已变,这两股势力,暗中早已角力,撕破脸皮也不过是时间而已。您...”
“撕破脸皮?苏钰,本王才是辅政王。”赵恪没有叫他起来,目光落在苏钰的脊背上,少有的威压,叫苏钰都有些承受不住,却还是咬牙顶着。
“王爷,您和微臣都知道,即便是皇帝也从来不能当真随心所欲。”苏钰这一句似乎是答非所问,却叫室内的气氛都有些凝滞,“今上,早晚有长大的那一天。世家又在一旁虎视眈眈,王爷如今能以强权压制,来日呢?”
“本王,还没被糊涂。”
“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中宫,不会害我。我,亦不会伤她分毫。”赵恪叹了口气,“起来吧。你是我年少时便在一处的,你的忠心,我一向知道。”
“只是,阿钰,还是那句话,情爱中滋味,你只有自己体会了,才能分明。”
“臣只怕殿下,被中宫以情爱动摇了心性。”
“你可知道,若是她要我的命,我大概也是能心甘情愿地去死。苏钰,我便是这般的喜欢她,喜欢的若是没了她,不如死了。”
“你放心,跟着我的人,即便真到了那一日,我也会一一安排妥当。至于我,你便不要去管。”赵恪见苏钰坐下,语气也和缓了许多,一双素来冷厉的眼,竟是少有的流露几分迷茫,“若真有那一日,便是我的命。我躲不开,也不想躲。”
“殿下,近几日,追封庄妃娘娘的事,还不足够您下定决心?”
“我从一开始,便没有动过这份心,今天便更不会。这不单单是因为中宫。尽管,今上是她的孩子。”
“你不妨把这句话,带给所有人,我只说一次,你要听的明明白白。”
“中宫是我的命,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多半也是不能活了的。中宫娇弱,很多事情都会叫她不舒坦,所以,我格外小心,旁人只能比我更小心才是。”
“我知道你们怎么说她。便当真是红颜祸水,我也心甘情愿,爱不释手。况且,红颜不假,却是母仪天下的第一等贵女。”
说到最后,苏钰在赵恪的脸上,竟是瞧见了罕见的无奈与脆弱。
“阿钰,说句实话,我也没法子。我想,便是她要我的命,我不但会心甘情愿地奉上,甚至还会忧心她是否会被我的鲜血吓到。”
“殿下。”
“退下吧。”
“是。”
苏钰走出元和宫的时候,一抬眼便瞧见宫城朱红色的城楼,脑子里鬼使神差的想到,那一年除夕,神色忧郁的赵恪,似乎也是站在这里,看着那朱红色的宫墙。
他问赵恪,在看什么。
赵恪说,不可逾越的宫墙。
但他知道,赵恪心中从没有不可逾越的宫墙。那一夜,使他满眼怅然的,是那朵不可攀折的花。
而这朵花,此刻正在赵恪的掌心安睡。
苏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这真是极致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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