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轩的病情比凌波严重,应激溃疡后胃出血,需要住院一周治疗。
和凌波不同的病房,文家父母都去了凌波那里,这边空荡荡的。
文轩内伤外伤,背上全是戒尺痕,躺都不敢躺,只能趴在病床上输液。
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小护士们无比积极的照顾他,给他擦药输液换吊瓶都抢着干。
文家父母虽然不在,治病这方面也没什么亏着他的。
输液的时间漫长而又难熬,最近一直加班赶工的文轩,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梦里又回到小时候,父母加班都没回家,他坐在桌前写作业。
小小的软软糯糯的凌波粘着他,非要陪着他写作业。
她手里拿着许多荧光棒,五颜六色的,使劲掰着揉搓,夜里会发出五彩的光。
一节一节的,可以首尾相连做成手环的大小。
文轩怕她放嘴里咬,就塞到她嘴里一根棒棒糖,跟她说:“这是荧光棒,不可以吃的哦。”
凌波咬着棒棒糖,懵懵懂懂的点头,粉色的嘴唇水润润的。
文轩还是不放心,当着她的面,把她手里的荧光棒一环套一环的连在了一起,像一个圆环做成的锁链。
之后就去写作业,又要念书,又要洗衣做饭照顾妹妹,文轩不小心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醒来的时候,文轩下意识地去看凌波,一动,才发现凌波用荧光棒把他的手腕套住了。
一环套一环的荧光棒,长长的悬在椅子和床中间,锁链一样。
最后一环套了两个圆环,一个在凌波手里紧紧攥着,另一个套在了闹钟的耳朵上。
而那个手里攥着荧光手环的小女孩,嘴里还咬着棒棒糖的白色塑料棒,口水流老长,自己睡着了。
文轩解开闹钟的时候,凌波也睡眼惺忪的醒了,揉着眼睛,吸溜着口水迷迷糊糊去叫他:“哥......”
文轩见她醒了,把她抱在怀里,抽了湿巾替她擦口水,问她:“为什么还要锁住闹钟啊?”
凌波扑扇着大眼睛,笑着去看他,眼神澄澈的像是山林里流淌而过映着阳光的浅溪。
软软的温暖的小手,握住了文轩的食指,声音又脆又甜。
“哥,我用时间把你和我锁在一起了。”
护士过来换输液的吊瓶时,文轩听到响动醒了过来,食指微动,没有记忆里温暖柔软的触感,一时间难以分清今夕是何夕。
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夜晚,凌波也还没有长大,什么都不曾失去。
“您要喝水吗?”小护士亲切的去问他。
文轩终于反应过来了,时光跨越千山万水,他的凌波已经长大成人了......
除了背上的戒尺痕在疼,心里也泛起阵痛,无比酸涩。
“喝水的话跟我说一声,我去帮您倒。”
小护士还等在床边,看着那张虚弱苍白又无比好看的脸,等着他的回答。
“不用了,谢谢。”
文轩的语气发冷,再也不是那个笑面菩萨一样如春风般温和的人。
眼睛又重新闭了回去,如果时光能倒流多好。
凌波,我的妹妹,你不是说用时间把你我锁在一起了吗?
怎么就不作数了呢?
无可避免的,文轩又想起了陆唐.
脑海里却毫无根据的想起了父亲教着自己和凌波背的一句诗:“我失骄杨君失柳。”
初读此句,当时还是幼童的凌波,仰着头,脆生生地去问:“为什么不是‘君失骄杨我失柳’呢?我没有柳树吗?”
此情此景,确实是,君失骄杨我失柳。
陆唐啊,凌波于你是骄杨,夏日艳阳里舒展细枝阔叶,漂亮张扬,你想要得到她。
可她在我这里,是柔软的柳枝。
我看着她从寒冬里长出芽苞,春日里抽叶泛起鹅黄,看着她在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春日里长成婆娑的满城绝胜烟柳。
梅子黄时雨的好时节里,却生生被拦腰砍断。
陆唐啊,君失骄杨我失柳。
我亲自看顾着长大的女孩儿,还是被我弄丢了......
夜色渐深。
医院里依旧喧闹不止,急诊科里不停有人快步来来往往。
医院本来就是一个对生命迎来送外的地方。
生离死别搅在一起,也并不能减轻自己的苦楚半分。
唯一不变的是,明日会按时到来,太阳会照常升起。
后半夜,江城又下雪了,乌云压城。
明日或许看不到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