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影卫季西不辱使命,带着几本名册归来。这些名册都差不多,上面记载着何人何时,花费了多少银子,造访的富贵公子哥,被单独列成册,十分方便,甚至不用挨个去比对。
百里蔚将富贵公子的名册单独分出来,吩咐季西:“你将这些放至礼部侍郎翦伯源的床头,其余的哪来还哪去,不要惊动他人。”
“是。”季西领命,又风尘仆仆地出去跑腿了。
百里蔚躺在榻上,身体有些疲惫,心中却很兴奋,这是她第一次谋划一件事情,也不知道是否会如自己所愿,便等着明天见分晓吧。
……
选秀大典当天,百余位贤男秀子齐齐聚集到储秀宫,这里本来是之前秀女们争奇斗艳的地方,环境布置得诗情画意,柳如烟,花似锦。如今站满了七尺男儿,竟也别有一番风味。贤秀们需要换上统一服饰,便只能在发饰和妆容上下功夫,脂粉气比那女儿还多,毕竟谁要是得了陛下的青眼进入宫中,那可是一朝飞上枝头,少奋斗好几十年呢。
贤秀们都已到齐了,皆翘首以盼着储秀宫门,听闻皇帝陛下做皇女的时候容姿便惊为天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这是天下第一富贵的淑女啊!
一向勤勉刚正的选秀负责人,礼部侍郎翦伯源今日却来迟了。他疾步走来,脸色不善,一路走上高台,有人寒暄,他也视而不见。他在台上坐定了,手心里噙满了汗水。
今日早晨他醒来,便见到床边放着一些簿册,打开之后定睛一看,竟然是富贵公子寻花问柳的账目!一些人的名字格外熟悉,恰好也出现在他给皇帝呈上的名册之中,他急忙将簿册上的人筛选出来,列出名单,竟然有二十几人之多!这些人定是礼部他手下的人被收买了塞进来的,这可如何是好!自己办事不利,事到如今,只能待会向陛下当面请罪了!可要是陛下已经给那些人圈了朱批……不可不可,他就算是拼了这乌纱帽,也不能让陛下选择那些荒唐之人!
可惜翦伯源这般拼死谏言的举动却并没有机会实施,只因今日来的并不是皇帝百里蔚,而是监国将军金露风。
“陛下身体不适,命我代她出席。今天便请礼部侍郎多多关照了。”金露风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官袍,整个人散发着军人的凌厉和硬朗,全场的男子和她一比,统统都给比下了尘埃里。她径直在主位落座了,那本来是为皇帝准备的位置,要是换成平日的翦伯源定要出言阻止,可他今天心中焦灼,皇帝没来,倒无暇顾及那些虚礼。
“这便开始吧。”金露风高声道,她是习武之人,内息浑厚,一言既出,全场皆静。“翦侍郎,请你主持大局。”
“好、好的。”翦伯源命礼部官员分发试卷,先进行文试,文试的题目是撰写骈文和题诗,毕竟选秀不同于科举,写的对错都无关紧要,主要是展现贤秀的内心,看陛下是否中意,当然了,文学素养和书法也是考察的一环,但分数高低,全凭陛下的心意。今日陛下不在,怕是要全凭监国将军的心了。
翦伯源不由得感慨,陛下是真的倚重监国将军,竟然连枕边人都交给将军挑选。
文试时间是一个时辰,翦伯源思来想去名单的事,如坐针毡。他何时做过这种令人心虚之事。今日陛下没来,要不……和监国将军商议一下?翦伯源抬头看了一眼金露风,后者正一个一个地仔细打量着那些秀贤,看来选秀一事,将军也极为上心。今日虽然不用面对陛下,但那些人万一真入选了,将来东窗事发,他与监国将军都难辞其咎……想到这里,翦伯源竟和金露风生出了一丝同命相连的感慨,他不能这样陷自己与将军于不义,翦伯源走到金露风身边,低声说:“金将军,伯源有要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金露风随着他进了内事,见他呈上一张名单,她略略扫了一眼,见都是些熟悉的名字,心中了然,“我道礼部侍郎刚正不阿,没想到也会收人钱财,帮人办事。”
翦伯源忙道:“将军误会了,这名单中人,都是被强塞进秀贤之列的。是下官用人不善,回头定会亲自向陛下请罚,亦会对手下严加管教。还望将军多加留意,莫要将这些荒唐之人选了进去。”
金露风倒是多看了一眼翦伯源,没想到这人还算是有气有节。她略一沉吟,将名单揣入袖中,点了点头:“我自会注意。”
两人回到考场上,相对无言。
文试过了便是武试,同样不需要拼个高下,并非对打,只是演武,展现出个人风采便可,要打出风采,打出漂亮,如行云流水。
金露风一开始还看的聚精会神,很快便……内心冒出许多三字经来:这去势软绵绵的剑,能杀人吗?铜锤扫过竟无风声,莫非内里空心?这样的人若是放在战场上,只怕打还没打,就被吓得丢盔卸甲了。
她边看边在选秀名册上记录,这些记录待会和翦伯源正在批改的文试成绩综合起来,便会决定谁能鸡犬升天了。
贤秀们武试完毕,就都退下了,金露风和翦伯源加班加点,整理贤秀们的成绩直到傍晚,将成绩排好,最终由金露风从成绩中上的人中定下十人,作为皇帝的夫嫔。
翦伯源看着这最后十人的名单和画像,瞠目结舌。这十人都……也不能说相貌不佳,毕竟已经是凤毛麟角筛出来的一百人了,但也只不过是普通人的面容,黄皮方脸,棱角分明,不说和其他英俊潇洒的秀贤相比,就是翦伯源自己,都显得比他们小意温柔。
“将军……怎选了这样的人,陛下见了必会不喜。”古往今来,皇帝选秀,哪有选丑的道理。
金露风不置可否,她反问道:“侍郎以为今日诸位秀贤如何?”
翦伯源愣了愣,他回想起刚才看的那些骈文诗句,都是些无神无骨之词,摇了摇头。
“便是如此了。”金露风言辞严厉,“这百余位贤秀,文不如你,武不如我,个个皆是绣花草包,哪有一位能与陛下匹配!”
“左右都是草包,与其选些俊美男子,让他们谄媚陛下,惑乱宫廷,倒不如选些不那么好看的,省的皇帝耽于男女之事,误国误民。”
翦伯源没想到金露风能说出这样的话,他醍醐灌顶,监国将军说的没错,天朝自古以来就有科举取士的传统,放着刻苦读书求取功名的大道不走,抄近路来竞争皇帝的夫嫔,这样的人能有多大出息?他骨子里是属于文人的清高,眼中流露出不齿来。对金露风的敬意却长了几分,这位将军虽然跋扈了些,确实真正忠君爱国的良臣。
翦伯源向金露风拱手鞠了一躬,“将军深明大义。”
金露风将十人的名册与画像封进金笺,交给翦伯源,“你白日说与我的那事,不必介怀,也不必让陛下知道。今日所选的十人,都是凭我心意而定。监国将军肆意妄为,你完全插不上手,你懂吗。”她言罢,转身便走。
翦伯源拿着金笺,一脸震惊,监国将军这是将事情一力揽下了。无论是选择丑嫔,还是绝了某些人借机高攀皇帝的路。未入选的贤秀有些人大有来头,此事不成,怕是要记恨上了。
翦伯源做官也有几年了,看惯了官场中人人自保、独善其身的样子。他和金露风并无什么交往,甚至经常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他不解地问道,“将军是在维护伯源?为什么?”
金露风已经走出几步了,她转过身,夕阳从前方洒落,将她的面庞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她平静而淡漠地回答道:“不为什么,只是你是个好臣子。”
“以后也继续做她的好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