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七年,宫六生仿佛又笼罩在2003年被病毒支配的恐惧之下。
疫情还没开始扩散之前他看港澳台新闻已经心知不妙,立刻购入了不少口罩和消毒液,每天让玛利亚都要消毒一遍,接着还买了大型消毒喷洒器,自己给自己家的楼道里消毒。
两个小孩之前已经放寒假了,宫欣还给他们报了寒假兴趣班,男孩选了龙北拳馆的儿童跆拳道,女孩选了李蕴然琴行的钢琴班,宫六生让他们出门时都要戴口罩,挂在书包上的便携免洗洗手液一支支地用得极快。
见宫六生又拉了两箱口罩和一箱洗手液搁储物室时,宫欣本想说他是不是有点过分紧张了,可想到03年宫六生经历了什么,她就由得他了。
等宫二生和唐咏诗从云南回来后,连宫二生也加入了督促大家出门戴口罩和洗手的行列。
确诊人数井喷式地飙升,微博热搜被各地新增病例占满,大家开始进行自我居家隔离。
一夜之间一罩难求,口罩的价格翻了五六倍,更有不少黑心微商卖着翻了近十倍的口罩,宫欣气得把他们骂了一顿之后都拉黑了。
放下手机,她蹬蹬蹬地跑去打开自家储藏室看了一眼,之后默默关起了门,一脸餍足得像只守着满室财宝的龙。
年夜饭本来在南园酒家定了个包厢,最后决定还是在家吃比较安全,玛利亚见疫情严峻也不回家过年了,留在宫家和他们一起打边炉。
厨房里已经有三个人在忙乎洗菜切肉了,宫欣也不进去凑热闹,在客厅沙发上躺着,任由宫白羽在她身上典来典去*,黄鹂捧着绘本在一旁认真看着,宫六生刷着手机,时刻留意着广州有没有新增病例。(典=类似蹭来蹭去、辗转反侧的动作)
“妈咪,明天要去拜年吗?要逗利是*吗?”宫白羽问。(逗利是=讨红包)
“今年不用去别人家拜年啦,外面有好多细菌,我们得在家里躲着。”
“欸——这样啊……”小男孩声音里有着失落。
今年没出去行花街[注1],他已经不太开心了,现在连逗利是的游戏都没得玩了。
以往过年妈咪和六叔公会带着他,去小区里认识的阿叔阿婶的家里拜年,他会背上小书包,回家的时候背包里都会塞满一个个红彤彤的利是,妈咪说里面是钱,可以让他去买玩具和雪糕的钱钱。
而且连六叔公讨到的利是也会塞在他的书包里。[注2]
宫欣算是发现了,但凡涉及到钱银问题的时候,宫白羽都会敏感一些。
她终于感受到这孩子像她的部分了,要不她总害怕宫白羽以后会像季星阑一样被人骗钱了。
门铃响了。
“小六叔叔,去开门呀。”她懒懒地开口,这个时候会来的一定是那两人了。
本来宫欣想劝汪汕回家过个年,可见他挺抵触他家老头子的,也就继续收留他在家里过年,萧琮单身寡佬的自然也在他家蹭饭。
门开了之后汪汕正想往里走,结果被宫六生拦在门外。
“之后如果要来我家蹭饭,得先测体温。”
举着额温枪的宫六生,像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
季星阑奶奶从马来西亚回来了,季星阑过年留在香港陪她过,只能隔空和姐姐发信息。
「姐姐,你们准备吃饭了吗?」
「嗯哼,差不多可以吃了。」
「那你和白羽现在在干吗呀?」
宫欣开了个自拍app,把趴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的小毛毛虫逮到身边,拍了张自拍发给季星阑。
软件给他们头顶上加上了个橘子,还写着「大吉大利」,季星阑看着相片上一大一小,温柔的笑意漫上眉眼。
“食饭啦!”唐咏诗把最后一盘虾子搁到餐桌上,招呼着大伙。
暮色褪去后挂起星月,窗外的高塔是绚烂迷人的,城市的烟火味是橘黄清澈的,锅里的食物是滚烫暖心的。
基围虾入滚汤,烫至红透后去头拆壳,蘸料由红椒白蒜黑酱油混合而成,宫二生加了一小勺白糖提鲜,鲜嫩多汁的白肉在蘸料中滚过,入口鲜甜嫩弹。
宫欣忙着给两个小孩剥虾,宫六生坐在她旁边不时往她碗里布菜,汪汕和萧琮没占上好位置,只能眼睁睁看着宫六生献殷勤。
玛利亚是德云社铁粉,见到岳云鹏上场连忙放下了筷子,宫欣问宫六生,今晚还看春晚吗。
宫六生把漏勺里的小鲍鱼倾倒在她碗里,说,如果你看我就陪你看,末了,他贴近她耳边说了声,可以在床上看。
“咳咳!”坐他们对面的宫二生狠瞪了自己亲弟一眼,警告了一次。
宫六生笑着坐直身。
其实小时候父母兄长还健在时,一大家子看春晚总看得笑声满堂,只剩他和宫二生在的那两年,他总觉得节目怎么突然寡然无味了,草草看了一些就回房间了,直到后来唐咏诗带着宫欣住进来,他才又看起春晚。
大家总说春晚一年不如一年,其实只是因为身边的人不在了。
碗里的菜还没吃完,又被放入了两颗鲍鱼,宫欣把一颗夹回给宫六生:“太多了,我差不多饱了,给你吃吧。”
“我想吃你的。”宫六生在她耳边说。
“这不就是我的?”宫欣看着他,总觉得他是不是喝苏打水也能喝醉,怎么说话怪里怪气的。
宫六生舔了舔上唇,桌子下的左手在她大腿内侧轻挠着,宫欣受了痒猛地夹住了大腿,大眼瞪紧了他,干嘛呢!
想吃那个鲍鱼啊,宫六生低声在她耳畔笑着。
“咳咳咳咳!宫六生你给我过来!”
护崽的爸爸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下达最后警告了。
*
两个小孩留在宫二生家里睡,得到一夜自由的宫欣披了件羽绒大衣跑上35楼,宫六生已经在楼梯间等着她了。
看着宫六生手里捧着的纸盒她就兴奋得跳脚,宫六生指了指她只挂了一边的口罩:“戴好了再上去。”
宫六生决定完全戒烟戒酒之后,把家里的打火机全丢了,翻箱倒柜才找到一个厨房点火器。
「滋啦——」
仙女棒在暗夜里被火焰点燃,火花迸裂出数以千计的流星,细且碎的星芒在黑眸里肆意跃动,倒映出一片星空。
宫六生看不到她被口罩遮挡住的笑容,可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心花怒放。
在一根即将熄灭时,宫六生点燃了新的一根,递给她。
宫欣把手机递给他,兴奋道:“快,帮我拍个视频,我要发给蕴然!”
她晃动着仙女棒,让流星在寒风中成型,组成一道道星光轨道,兴奋的暖气被口罩阻挡住,从鼻夹处的空隙流出,似卧在星轨上往月亮飞奔的银河列车烟囱里呼出的白烟。
她把视频传给李蕴然,很快李蕴然按了个视频过来,她回家吃了年夜饭,现在人被龙北接回了家。
两人互拜了个早年,宫欣问说老龙人呢,李蕴然撅了撅嘴:“在外头舀鸡汤呢。”
“哈哈,他这是真的想把你养肥呀。”
“是啊,现在一天三顿汤,我今晚年夜饭都不敢多吃,就怕吃太饱了喝不下他的汤。”李蕴然叹了口气,可嘴角眉眼都是笑着的。
“你就好啦,整天有你家老龙的爱心老火靓汤,好滋润呀~”宫欣把熄灭的仙女棒递给一旁的宫六生,又接过一根。
“啊,你不好吗?”李蕴然学着她的口吻:“你也有你家老宫的爱心仙女棒啊~”
光斑在宫欣的眼角和耳上的发梢跳跃,她嬉皮笑脸道:“那是,我家老宫不对我好还能对谁好呢?”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跟李蕴然又瞎聊了几句话,见龙北端着碗回来了才挂了视频。
突然落入温暖的怀抱,两人身上的羽绒服似云朵轻柔相碰,宫六生鼻息的炙热连口罩都遮挡不住,扑打在她微凉的耳廓后。
“你占谁便宜呢?”他低笑着问道。
宫欣一时没明白他没头没脑的问话,反问:“什么便宜啊?”
宫六生圈紧了手臂,压紧了蓬松的羽绒服,把她搂得更密实:“你刚刚叫我什么呢?”
“老……”
舌头从上颚弹到后牙龈时,宫欣顿时就明白了,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说的是那个老宫!”
“嗯,再喊一次。”
宫六生把她转了个身,一手搭着她的腰,一手揉暖她冰凉的耳垂,他垂首,隔着两层口罩蹭了蹭她的鼻尖。
“不是!不是那个公!”
宫欣哭笑不得,想捏他的腰肉,却怎么捏都只能捏到棉花。
“哪个gong都没关系,再叫一次嘛宝宝。”
宫六生又回到了刚刚餐桌上那痞子模样,深且长的眼眸像黑色的弯月。
“不要,宫六生你占我便宜!”
“我不占你便宜,还能占谁便宜呢?”宫六生学着她说话,笑得胸口一震一动。
不知小区里哪家的窗户没关实,李谷一老师的《难忘今宵》往上飘,飘到了他们的耳边。
宫六生凝视着她,他喜欢这女人的一切。
喜欢喊他宫六生的她,喜欢喊他小六叔叔的她,喜欢喊他老宫的她。
家人也好,情人也罢,她就是他的宫欣。
宫欣没有骗他,有她在的地方便是家。
“宫欣,新年好。”
隔着口罩,他吻上她的唇。
“嗯,新年好,小六叔叔。”
她踮了踮脚,回吻了他。
————作者的废话————
注1:行花街——逛花市。
注2:逗利是——老广的红包面额一般10-50元,但是无论亲属远近,只要是未结婚的都可以逗利是,同辈之间也可以哟,所以大龄男青年宫六生也可以拿到利是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