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天上朝时，女帝的脑子仍是晕乎乎的。她坐在重重垂帘后，严肃地看着大臣们。其实，这只是她紧张的证明，因为她根本没法处理大臣们的禀报，这些事情已经远远超出闺阁的范畴了。这位素日只知享乐、即位后费尽心思读帝王策却无力实践的君主，能端正地坐在帝位上，有模有样地点人献策，让气氛不那么凝滞，已然是她能作出的最大努力了。
东郡的洪涝，西郡的灾荒，北郡的敌人，南郡的宗族，还有近来的科考布置、官场大案、外族来访……哪样都不是她能简简单单决定的。好在摄政王就在她的身边，每每能精确简明地发号施令，将这些棘手的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
只是，当他饱含深意的目光扫到她的身上，她总有一种被盯上的不寒而栗感。
——“你的母亲，将陛下你，许给了我们。”
——“我……们？”
——“还有大将军和丞相啊……真不想和他们分享你。可惜，如果不这样做，以我们同宗的身份，我如何能拥有你呢。”
——“是你胁迫了我母妃，她……她怎会答应这样荒唐的协定！”
——“你高估贵妃了，如果不是我们，你如何能登上帝位呢……这是我们的协定呢。”
——“朕不同意！”
——“贵妃娘娘原本，也不同意。”
这场对话太富冲击力，让女帝整夜都没有休息好，以至于上朝时，眼底挂着淡淡的青黑。她原想回避这些人，但上朝无法回避，她只能强忍着强烈的冒犯感，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在利用他们以后，处理掉这些人。
四
摄政王信守了当初的承诺，暗地里做掉了许多逆流，这些空缺在科考后得到了填补。新提拔的新鲜血液们在国事处理上已有峥嵘的先声，让女帝感到很满意。一些国家要事，她虽然不能给出最合适的意见，但已然找到对应的官员。老将带新人，一切都步入正轨。
女帝认为，时机已到。她找到保护自己的死士，要求他们刺杀摄政王、丞相和大将军。
“除恶务尽，一定要把他们斩杀殆尽，过后朕会宣称这是逆流翻案，将这些毒瘤最后清理干净。”经历过半年磨炼的女帝，白净的小脸上满是肃杀。她这才发现，自己隐隐有继承母亲冷酷的特质，也不全然是父亲那样热爱书画毫无手段的废物——这样的特质让摄政王都部分肯定过，他曾经淡淡笑着说：“陛下果然还是有些政治天赋的，虽然从前只会捣乱，但权力总会让这种天赋慢慢地显现。只可惜，如果不能完全战胜敌人，陛下就总会像当初的贵妃一样，被彻底地反噬。”
他最后还满是深意地指出：“陛下成长这样快，可能很快就不需要臣了，那臣还是给陛下一些时间，这样即使退了，也总会有所欣慰……”
谁退？谁进？他是在暗指自己将会很快卸任摄政王的位置？女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对丞相和大将军也很是冷漠，大约是知道了在那场斗争中，这些人联合起来做了一些她无法接受的勾当。
权力？筹码？反叛？这和那些逆流有什么区别？
她才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共妻”！
女帝到底还是年轻，当年受到太多保护，没有直面那场残酷动乱，心里保留了属于受宠公主的天真和骄傲。这也让她容不下这些弯弯绕绕的阴私。她办事一向讲求光明痛快，当恶人也要干脆利落。虽然她知道他们罪不至死，但算起旧账，母亲和外祖家的垮台一向是她耿耿于怀、不能不忌惮的心病。她害怕万一贬谪没处理好，怕是要被他们针对，而自己显然还没有成熟到能够抗衡三大势力的程度。
她很自私，那就直接刺杀吧，他们一死，她就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