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笼中少女》(终)--外传

温室

「不要!你们不要抢走小吱吱!」是一个女孩稚嫩但坚决的声音。

「小吱吱很乾净的,牠从来都没有生病过!牠是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们不要抢!我不准你们拿走牠!」女孩瘦弱的双手紧紧地抱着一只鸡,鸡在她怀抱中乱叫乱跳,不时发出「咯咯」的叫声。

她一边往後面的屋子後退,一边在大喊:「我是不会交给你们的!死心吧!你!就是你!给我滚开一点!这儿不欢迎你们!滚出去呀!」

在她的前方原来站着数个政府人员,他们身穿整齐卫生的保护衣物,手拿捕捉鸡只的工具。

他们看见这个幼小的女孩如此激烈的反抗都感到十分惊讶,队长上前柔和的对女孩说:「妹妹,我非常明白你的心情。可是现在传染病肆虐,为了大众健康,我们必须拿走你的家禽。虽然牠是你爸爸送给你的礼物,你舍不得,但是你也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而不管所有市民的健康。假如你的鸡只受感染,会害死不少人,到那时候谁负责呢?请你跟我们合作吧!」

女孩听他长篇大论,早觉得烦厌,拔腿就往屋内跑,队长敏捷地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逃走。

「快放开我!」这时她怀抱中的小吱吱终於摆脱了她的双手,不知就里竟往屋外奔去,外面的人员立刻快速地把鸡只捉住。

「咯咯咯咯咯咯!」一连串可怜的鸡啼鼓在女孩的心坎中,女孩挣脱队长的掌握想要救回小吱吱,却被树枝绊倒,重重地跌在地上,她的前额顿时鲜血直流。但是她没有理会伤口,反而跪下来,坚决的神情被悲伤掩盖,两眉紧紧地皱在一起,样子可怜兮兮的,两行清泪滑落——

「我知道小吱吱是这个镇上最後一只家禽了,你们不要赶尽杀绝吧!请你们不要拿走牠吧!我向你们保证牠绝对健康,求求你们……」然後是一连串的叩头和因哭泣而不成语句的话语。

所有人都静默下来了,有人同情女孩,开始和队长细细地交谈起来。队长不耐烦地对女孩说:「你们女人就是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这样是没用的!我们将会带走你的家禽。」

最後再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谢谢你和我们合作。」其他人跟随他离去。

女孩茫然地站起来,鲜血混和泪水一同落下。

女孩心灰意冷地步回屋里,失去了小吱吱,家也只是个空虚的空间,四周没有一丝声音,女孩哭起来了,细小的双肩在颤抖,漆黑的头发在微风中摆动,哭声断断续续的,彷似一声一声将她从虚空带回到踏实。

她找来了急救箱,拿出一瓶消毒药水和纱布替自己包紮。她走到後园注视空洞的笼子,慢慢地,悲伤的感觉消失了,她心感平静。女孩抬头凝望无尽的虚空,挂念着小吱吱,手执一包饲料。「如果你有记忆,希望你仍然记得我。我以後每天会如常照料你,就像你仍在此一样。」

身後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女孩慢慢地回过头来,她脸颊绯红,给人一种无邪的可爱。

「芷晴?你在做甚麽?」女孩看见是母亲,赶紧抱着她连声道:「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芷母温柔说:「太挂念妈妈了?对不起,妈妈今早去了买菜,晚了回来。」

芷晴不住摇头:「不是因为如此,是因为小吱吱被人带走了!」

芷母惊讶道:「发生甚麽事?」

芷晴想起刚才的事,不安又来了,她急促说:「刚才有数个政府人员来我家捉了小吱吱!他们不许我养!说因为小吱吱可能会影响人们的健康。我才不相信!小吱吱那麽乾净,怎麽会有事呢?妈妈!他们要杀小吱吱了!我一定要救牠回来!」

芷母安慰她说:「我想已经没用了,你没可能救回牠,因为这场传染病的危险度已经超乎我们的想像。」

「小吱吱在哪里呢?」後来几天,芷晴仍未收拾心情,风雨淅沥淅沥响,更添愁绪。

她仰视天空,「外边的雨很大,不知道牠会否淋病呢?」眼看布满天空的密云,芷晴的脸上浮现阴霾。「千万不要有事啊。」芷晴在滂沱大雨中双手合十。「小吱吱。」

芷母在她身边说:「政府人员都将牠人道毁灭了。不只我们,邻里的家禽都被带走了。唉,为了杜绝这传染病蔓延,他们付出不少努力,为了大众的健康着想,芷晴不可以只顾自己的感受,有时候也要学会牺性啊。」

「可是,小吱吱实在是太可怜了。」芷晴眼眶濡湿,回想起她们相处的时光,以及小吱吱的最後的悲鸣,芷晴内心就一阵酸痛。

「我们不会预计传染病的发展,因此希望它维持原状,甚至绝迹便是最理想的情况。」芷母分好了菜,跟她说。「来吃晚餐吧,芷晴,不要想下去了,再想也是於事无补。」

芷母刚从田里挖出来的马铃薯伴着萝卜和菜汁,简单地完成了一道晚餐。

马铃薯、萝卜和菜汁放在平凡的白碟子上边,看上去也颇残旧的碟子,是芷母从菜市场的一个小摊子换回来的,簇新的碟子转眼伴了她们十个年头,她们居住的地区各来相安无事,直到最近年多才首次发现这传染病。

芷晴默然地吃着,不能再消沉下去了,她不是不清楚她们的困境,要是一直都无精打釆的话,不只会为妈妈带来烦恼,做事也会提不起劲吧。

她抖擞精神,将食物吃得不留痕迹,彷佛手中拿着的是一件珍贵的宝物,她装出提起精神的模样,希望她妈妈看到这样的她,不会再担心。

饭後,芷母走至厨房清洗了碗盘起来,芷晴负责抹乾。

外边的天空不知不觉间澄明,悬着一勾银白的弯月。

翌日下午,芷母在菜市场的入口处看到一告示。

昨日本村已销毁的家禽为七千只。

卫生局示

芷母经过本来是售卖禽类的摊子,都变得十室九空。

这时,有一人经过,他是芷母的邻里,他说:「他们宰了我们的家禽,我们要怎样生活下去呢?」

芷母说:「也许政府会发补偿金。」

「没办法了,只好另觅生计。」那人一脸无奈。

芷母走到蔬果摊,对老板说:「麻烦你给我两个马铃薯吧。」

老板取来了马铃薯给她,开始闲聊起来,「你有看今天的报纸吗?」芷母说:「没有啊,发生甚麽事呢?」

「今早看了头版,我们村附近的城市当中有人感染到传染病啊。」老板说。芷母回道:「听说先前城市内因有人接触家禽而感染了。」

老板摇首,说:「不是,这次受感染的是一对住在城中的夫妻,他们到小镇工作回城市後,便染上此病,而且他们没有接触任何家禽。大家都很重视这事呢。」

「那即是说,传染病开始发展至人传人了吗?」芷母担忧问。老板神色凝重:「恐怕是的。」

「那麽小镇呢?」芷母再问。

「先前己有人遭感染了。报导指小镇才是传染病的最大源头。唉,我们村离小镇不远,早晚会有人出事的。」

芷母说:「只好自求多福了,发展得那麽迅速,真是始料未及。」

「妈妈,今天觅说,传染病己变成人传人了啊。」归家的芷母听见芷晴说。「没错,妈妈也刚刚听到这消息。」

「那小吱吱岂不是白死了吗?以为销毁了家禽便相安无事,结果却变成这样!」芷晴深深不忿。

「没有人希望发展到这种境地,倒不如想想我们现在能够做甚麽。」芷母话毕,拿起一叠衣服。

河边传来芷母清晰的脚步声,然後是用水洗衣服的声音。芷晴抬头凝望,视野尽是一片淡紫金色的苍茫,刹那间,烦躁的心绪得以平静。

一周後,村子中证实有村民感染传染病。政府人员隔离整条村子,为村内所有地方消毒。三天後,五成的居民都染病,万幸中芷晴一家并未受传染。

芷母买了报纸,打开一看,原来不只她们居住的村落,连附近的小镇,城市都成了重灾区,传染病蔓延开去,到不同的国家。传染病的源头来自一个小镇,有一户人家在喂饲家禽时惹了病,可是他未知悉,他及後到附近的城市工作,将病菌传给那里的人。

於是这传染病开始了。那是一种含抗药性的病菌,潜伏在禽鸟体内,透过空气传播,病发者不会即时死亡,但在无药可救的情况下看着生命渐渐消逝,直至终结的那一天。

村内杳无人烟。芷晴钟爱的学校被逼暂停。停课以後,无人打理的破旧校舍,课室内布了蜘蛛网。

大部分村民留在家内,整个地区陷入瘫痪的状态。

一天,芷晴的好友觅来探望她,觅说整天留在家闷得发慌,提议外出探险。

芷晴跟芷母交代两句,便到屋外去。

两人走在石子路上,觅掏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石头说。

「我早前用树枝在石头刻上小吱吱的模样,现在我送给你,喜欢你喜欢。」

「哇,多谢你啊!」芷晴伸手接过礼物,一块平凡的石头刻上图案後,格外地特别。

芷晴珍而重之的将石头放在口袋中。

「那麽你不要难过啊,小吱吱在你身边,只是换了姿态,牠从没消失喔。」觅说。

「嗯。」芷晴的脸儿终於浮现出一抹微笑。

穿过村落後方的山路,是一片原野。

夕阳燃亮了整片原野,翠绿化为缤纷的橘色。

两人在原野走了好一段路,延绵的地平线上浮现一个庞大的建筑地盘。

「那是甚麽?」觅问。

「我也不知道。」芷晴眺望全片染得澄黄的土地,建筑地盘不协调的聂立在那里。两人在地盘前看到一个告示牌。

趋近一看。告示牌上记了一段文字: 温室计划--因人类无法适应现时的世界,故尝试建立一个无污染的卫生世界,好让人类个容身

之处。

计划预定在五十年内完成,称为温室的建筑物覆盖地球四分一的土地,五十年後,世界上的人类逐批迁移入内。是次计划己获得批准。

建构局示

两人阅毕告示牌,芷晴欣喜的说:「太好了!那麽我们不怕病菌了,希望尽快建好吧!」

觅担忧的说:「不过五十年内可以完成吗?如此薄弱的建筑物真可保护我们?」

「前一阵子的看到不少人痛苦的惨状,我实在不愿意再看到了。」芷晴说。

远方的天空出现墨黑色的乌云,两人抬头,仔细一看,原来不是乌云,而是毒气。

相比传染病,毒气更威胁他们的生命。

毒气加上致命的病菌,是令人类头痛的问题。破坏自然的行为,空气严重污染产生了毒气,接触到的人不出五秒气绝身亡。

两人拔腿就逃,他们要尽快吸取新鲜空气,否则当毒气笼罩,他们会即时毙命。

原野的草刮痛着他们的足踝,他们不予理会,内心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千万不可让毒气赶来!

两人跑回村落,一个箭步到村长家,通知村长。

村长在村内的偌大的广场,用扩音器通知所有村民紧急疏散,村民携来早前政府配给的物资--廉价防毒面罩,以及有限的新鲜空气,

他们将氧气和防毒面罩放在家中,以便不时之需,此时,所有人戴上了面罩。待所有人戴上面罩,村长指挥所有村民躲到地下室去。村

民走过小溪上面的小桥,穿越一段山路,山路尽头是一间足以容纳全村居民的屋子。

屋子内有一道往下的小楼梯,走完了楼梯是一道紧闭的门,村民打开了门,赶紧躲在里面。

地下室闷热得很,毒气团在村子的天空上停留。

村民费力地呼吸着新鲜氧气,一边透过地下室的一个特制的小孔监视着毒气团的去向。

当芷晴吸着珍贵的氧气时,一边想着他日温室建好後,她第一个要迁进去。

三分钟後,毒气团终於转移到别的地方,避过一劫的大家松了一口气。对於村民来说,这三分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

无奈地,芷晴等不到那个时刻。

一个月後,传染病扩散至全世界,村子也不例外,确诊患病的村民每日倍增。

芷母在她生病的前一年,也是患了同样的病逝去。

芷晴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周遭的是患相同病的村民,所有人静候死亡的来临。

村内的医院不够空间容纳这麽多的病人,因此村中的教室都成了医院的暂时性病房。

其时,政府宣布兴建温室的计划正式开始,村民们等不及温室兴建完成的时刻,他们期望已久的新生活,已与他们无缘。

二零四零年,这村子内的人,在地球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2/6/2009

19:2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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