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玉不顾朱嬷嬷劝阻,擅入山樱林,反因呼救而立了大功。
寝殿里,她呼喝着几个娈婢取来清水与棉巾,又叮嘱朱嬷嬷快请太医入殿,转头亲自为曦王更衣,擦拭一身泥泞、血痕,俨然曦王府主事娘子的驾势。朱嬷嬷内心暗骂僭越,偷瞟曦王神色,见他面色清冷,剑眉颦蹙,显然是伤口疼痛,无暇顾及方瑾玉行止失当,她只得摸摸鼻子,不与方瑾玉计较。
齐熙浑身脏污呆立一侧,瞧朱嬷嬷领着几名医官捧着药箱疾步而来,为曦王上药包扎、固定伤肢。众娈婢围绕在曦王身侧,嘘寒问暖,殿内拥挤喧闹。
她自觉格格不入,悄悄退出寝殿。
「苏昔依,你要去哪?」莫曦抬眼一瞥,正巧见到齐熙跨步离开,出声喊她。众人闻言停止手边动作,纷纷向齐熙望去。
齐熙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莫曦,默然无语。
她能说这儿不需要她,请莫曦放过她吗?她能说想要更衣、沐浴吗?她能说她的手掌心隐隐作痛,她能说她的伤口沾满沙尘,伤臂也在疼吗?
既然此处已不是公主府,她反而成了寄人篱下的过客,那又何必杵在寝殿中,占一个位置,夺一寸空间?不如退出去,自个儿更衣去。
由她眼中读出无奈与事不关己,莫曦忽觉自己搭救她的一切行止宛若笑话,自甘作贱。
他心有不甘,拧眉令道:「瑾玉、青泾,为苏侍──行更衣洗漱。周太医,稍后为苏侍行查看伤着哪儿没有。」
语音方落,众人又是一愣,娈婢、婢女们静默下来,仅剩周太医依旧沉稳地收拾药箱的声响。
侍行?
那是哪门子的称谓?
既不是侍姬、也不是侍女、更不是娈婢。仅是长伴左右的人儿?
但这命令一下,娈婢与侍行地位高低立判。身分已定。
不仅方瑾玉闻言脸色微变,泡在铜盆污水中握着棉巾的手指拧紧,齐熙也望着莫曦冷然的神情,咬紧下唇。
莫曦在她身上安了个侍行名号,摆明不愿放她走。
唯有朱嬷嬷心里雪亮,昨夜齐熙的哭吟、清早曦王的反应,证明曦王对这女子的在意程度。众人赶到时,正见到方瑾玉推开齐熙,托着莫曦的肩,焦急问着王爷如何伤得如此重?
朱嬷嬷私下问了医官关于曦王的伤,若有刺客,必要清查追究。
医官摇摇头说:「此次伤势并非因刺杀而起。断腿因由高处摔落。臂膀、肩背磨破皮,约莫是滚落时,刻意维护那位姑娘。皮肉伤几日后伤口即会愈合。但断腿恐怕个把月不会痊愈。等到骨骼愈合后,还须勤加健步,才不至影响肌理运作。此时曦王毫无抵御能力,府邸应强加防范刺客来犯,保护曦王安危。」
朱嬷嬷满怀疑惑。
曦王武艺过人,除了与大靖皇帝未曾过招外,在大靖境内已无敌手可言。
说曦王的伤是由高处摔落所致?简直不可思议。难不成撞见苏昔依爬墙?拉扯之间跌落?否则为了连苏昔依也是如此狼狈?
曦王这伤,伤得蹊跷。然而,曦王仅是吩咐让人找来担架将他抬回寝殿,并传太医。但曦王上了担架,直到回了寝殿,他的手都紧握齐熙的手,没放开过。
眼下齐熙受宠,好生招呼不会有错。
朱嬷嬷赶忙吆喝着娈婢:「动作快些!苏侍行请随我来。」向曦王福了福,赶紧趋前带着齐熙往偏殿去。
方瑾玉听朱嬷嬷改口,美眸怨妒,映在水面,目光闪烁,万般不甘愿地跟了过去。
***
当齐熙再度让众人簇拥进寝殿里时,莫曦正闭眼小憩,闻声睁眼,淡淡唤道:「过来。」
齐熙站在门前,怎么也不想接近寝榻。朱嬷嬷见状,轻推齐熙,低声催促她,并将门扉阖掩。
这是朱嬷嬷第三次将她推向虎口。
这回齐熙不再开口哀求。
方才已听够了朱嬷嬷的唠叨,说尽了服侍曦王的好处,但她却越听越冷。
曦王妃位虚悬,难怪娈婢个个心思曲折,与她父皇身边四妃妄想成为贵妃的神情没两样,敌视她的情绪高涨。
那名唤方瑾玉的娈婢便是如此。冷眼看着其他娈婢为她洗漱,即使朱嬷嬷斥喝,方瑾玉仅是拎起白棉巾,候在一侧。等她出了浴池,又将棉巾扔给其他娈婢,根本不想服侍齐熙。
齐熙轻叹。
在她眼中,这王府的娈婢着实可笑。即便要争位也得掂掂自身地位,非良家子出身有何机会可言?再者,她们心目中伟岸的曦王爷,是元齐仇敌,她怎会与她们一般愚鲁无耻,连自己身为元齐人都忘了!她甚至恨不得能振翅而飞,逃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莫曦卧在寝榻上凝视着毫无动作的齐熙,沉声说道:「为你摔断腿,难道不值得你为孤斟一杯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