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反过去几日的阳光明媚，天空有几丝阴沉。
车上广播放送新闻快报──海上台风因为气流影响转向，暴风圈扩大增强，最快晚上十点登陆，S市首当其冲，请市民做好防台准备。
韩凤下意识地将目光飘向宋熙的小腹。
他抿了抿下唇，指尖在方向盘敲了几下，单方面做出决定，说：「下班别急着走，我过来接你。」
「没事，我一个人可以的。」
宋熙拒绝了，可是韩凤那一脸悲伤，彷佛是她误了这男人一生一世，让她短吁一声，不得不重新解释，「我会小心的，何况你赶着过来接我，不是一样危险吗？」
韩凤柔和了神情，伸手，掌心落在宋熙的後脑，温柔地抚顺她的发，「别任性，我开车向来小心，不怎麽求快，何况这种天气我也是让员工早点下班，所以接你来得及，是怕你不等我而已。」
「知道了。」宋熙拉开韩凤的手，不再多说。
「豆芽妈生气了？」
「没有。」
「宋熙，我们以後会因为小豆芽的任何事做交流，我希望你能更坦承你的感觉，不开心也好、对我咆哮也好，至少那还是沟通，因为我透过情绪了解你真实的想法。」
韩凤一脚轻踩刹车，陷於车阵里等候红灯时，拉过宋熙嫩白柔荑，在手里把玩揉捏，「早上不是又吐了吗？身体很难过，情绪也很难过，所以更别压抑自己。」
宋熙垂下双肩，默默看着自己的手在韩凤的大掌中，显得小小的。
半晌後，她缓缓开口：「我没生气，可能是早上还没进食，所以血糖低了，也可能荷尔蒙的改变，也可能其实这就是我的本性，一觉得事情不在我的掌控中，会很烦躁，不会随便生气，只是不想多表达了，因为说了或解释了，会让我心情很差，安静比较适合这时候的我。」
想着今早宋熙独自一人躲在厕所里承受孕吐的折磨，想着昨晚简美来说宋熙的过去，家里不给她汇学费，便一个人在这座城市找法子生活……忽地，一股酸涩从韩凤心底窜出。
也许宋熙她……不是天生就是独立的个性，是不得不只靠自己。
「时间还早，先找个地方吃早餐，用完餐再送你到工作室。」韩凤说。
宋熙瞧了认真开车的韩凤，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激他这时候并不打算深入多问。
韩凤找了间连锁咖啡，询问过宋熙的意见後，替她点了野菇炒蛋与热水果茶，自己则是选了英式早餐红茶与总汇三明治。
「怎麽不喝咖啡？」宋熙好奇。
韩凤嘴角浅浅笑意，「为了公平，既然你不能喝，我也不喝。」
「韩凤……」宋熙朝他勾勾手指。
男人像给勾魂似地将身体往桌面前倾，换来的是宋熙说：「医生说我能喝咖啡的，只是不能过度，是我担心办不到所谓的浅尝，索幸断了而已。」
韩凤不生气也不惊讶，笑着摇头，只道：「那也是不喝，没什麽不同。」
开始进食的宋熙心情是好多了，韩凤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用手机回覆助里传来的讯息。
同桌，没有交谈，却有莫名协调的气氛。
宋熙不敢吃太急，每一口都细嚼慢咽。
一放慢步调，对周遭的感知跟着提升，她忍不住就听起隔壁桌的太太闲聊。
「那时候就是看那个保姆收费不贵，也有人推荐，才准备将孩子送过去，结果前一个礼拜，爆出保姆与他老公会拿牌尺打孩子脚底的事……看到被虐小朋友的受伤照片，那瞬间我真的头皮发麻，如果让我看到我孩子给外人糟踏成这样子，真的只有跟他拼命了……」
「本来不是你妈说要帮你带？」
「是啊，可是我妈在K市，孩子过去了，跟我就离得远了，往後只能一星期见一次……孩子没爹，我还跟他疏离，说不过去之外，我自己也舍不得。」
「那真两难。」
「而且我住那栋楼，有个孩子偷了其他住户的脚踏车，後来知道这孩子的妈妈实在是经济压力太大，为了全心全意工作，将几个孩子全放在娘家，但孩子的外婆也是无心帮忙，所以几个小孩都是放养……虽然我妈是不会这麽做，可是我不敢肯定灌输教育这块……所以我也是满犹豫的。」
「真是辛苦你了，不过……你为了孩子操心和付出成这样子，会不会後悔离婚？」
「那男人在我大肚子的时候出去包养小三就算了，被我发现还打我巴掌，我忍一次，他往後可能就是将我推下楼，所以怎麽可能会因为这样就後悔了……说真的，女人追求的不是最完美的好男人，我们只是求一个负责任，一个说到做到的男人而已。」
负责任。
说到做到。
宋熙停下搅拌盘中炒蛋的动作，慢条斯理抬头，
她们说的男人，可能就是她眼里的这道身影。
才处理完公事的韩凤抽了纸巾，伸手朝宋熙嘴角轻拭。
宋熙没有躲避，一边听着韩凤开口问：「吃饱了？」
这之後的一整日，当所有的人都在注意台风动态，只有宋熙在思考她的人生。
任何一件事都有正反两面，当她告诉自己：「韩凤很好。」
有另一个声音又会反驳道：「未来很长，难说。」
当她向自己肯定：「我能一个人带大小豆芽。」
另一个软弱的她立即跳出来说：「带大是带大，能不能带好又是一回事，你又能给小豆芽多少资源，当你生病的时候，又是谁来照顾小豆芽……」
太多太多的拉扯，宋熙不能明白自己的担忧为何而来。
只是……
命运的推进常常来自外来的事件。
所谓的事件通常是讨人厌的意外。
午後果然下起豪雨。
直到下班那时候，雨势不停反增。
宋熙认命像个放学的小学生，在大楼外等候来接送的爸爸韩凤。
或许加上台风影响，比起以往的下班时间更为混乱。
明明宋熙就见着撑着伞的韩凤在远远的那端出现，可是怎麽下一秒她听见了她自己的尖叫声，也或许还包含其他人的。
好像有辆电动脚踏车刹车不及，撞上了她。
又好像，她见着扔掉黑伞的韩凤，身着西装在风雨中迈开修长双腿朝她狂奔而来。
再来，眼前仅剩一片黑，不再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