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千金不识相--第四章:猜忌

太后谢氏斜卧在贵妃椅榻上,半寤半寐。

她虽年过半百,依然保养得宜。一袭紫霞绣金衣裙,衬得整个人华贵炫灿,脸上更无半点风霜皱纹。

两位随侍宫女在後方,手摇着团扇帮太后解暑。

侄女谢璇玑手持一桶冰屑香进来,将桶子搁在紫檀木的小几上,室内顿时清凉生香。

谢璇玑向太后福身请安道:「姑姑,皇上又要选妃了。」

见太后依然闭目不语,谢璇玑急了:「姑姑,皇上肯定会怂恿丞相…...」

太后手一举,截住她的话,缓缓地开口:「哀家知道你想说什麽。皇上推给李承炎的女人,他哪一次接受了?再说,没有两把刷子,能坐上丞相这个位置吗?你若嫁他,还不知是福,是祸。」

「人家说滴水穿石,相信璇玑ㄧ定能将他变成自己人。但皇上若成功地安插个心腹在他身边,岂不对我们不利?」

「这件事,哀家得再想想。别贸然走错了一步,坏了一盘好棋。」

谢璇玑即便不高兴,举手投足依然优雅从容。她有礼地福一福身,不再多言。

这时,谢太傅进入殿内,见到太后敛衽为礼道:「谢启桓参见太后。」

一旁的谢璇玑对太傅略施一礼喊了声:「爹。」

太后这才缓缓张开双目,从榻上坐了起来。

「太后,据报李丞相已完成交办任务,即将回京。」

「哦,这麽快?不愧是李承炎。」太后从小几上捻了一颗蜜饯送入嘴里,不疾不徐地问:「这趟出巡可有任何异状?」

「任务圆满完成,花街柳巷的女人他没少玩,私人荷包也大有进帐。」

太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能为财色所动,於我并非坏事。他是个两面刀鬼,但办事一向有效率,总归是个不可多得之才。只要他乖乖听令,哀家断不揭发他。不过......记下这些污点,日後用得着。」

「是。」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想办法除掉陵王。你贵为皇帝的辅佐大臣,谢家这一脉还得靠你兴旺。皇上一举一动,都必需钜细靡遗地禀报哀家,以免差池。」

「臣弟晓得。」

见谢启桓还杵在当下,没有离开的意思,太后抬眸问道:「还有事儿?」

「喔,不过是件小插曲。据说,丞相这次在蜀郡踢到了铁板。他对周太守威逼利诱,对方就是不愿增加税赋,後来周太守略施了美人计,丞相竟答应协助拨款。这个周太守为人一向刚正不阿,本次事件让周太守对丞相颇为反感。」

「是吗?这就奇了。两人既然不对盘,为何又给补助款?你说,这李承炎到底是不是在做戏?明着应付我,私底下是在帮皇上铺路。」

谢启桓一番沈思,不敢妄下断言。

「不如借此机会给李承炎一点警示,让他收敛、收敛。朝廷若不拨款,看他钱从哪儿来?今秋蜀郡所增加的税收,一点儿也少不得。」

「姊姊说得极是。若每个郡县都不愿缴税,国家如何赖以为生?」

太后冷冷地瞥了谢启桓一眼,不屑地道:「得了吧,你少贪一点就有了。」

「这......」谢启桓一脸尴尬地垂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是,等於承认贪污;说不是又太牵强。所有的好事,太后背後那帮人也都分了一杯羹,怎会不晓得?

「下去吧。」太后不再为难他。

「谢太后。」

太后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剔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心中思忖着:

唐衍想藉助陵王的势力扳倒谢家,实在太过天真。她能让唐衍坐上那张龙椅,就必能将他拉下台。

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些替她办事的人总得给点甜头,吃足了粮草的马儿才有力气奔跑。等除掉陵王这个眼中钉後,朝中必定要整肃一番。

太极宫内。

皇上埋首在一卷卷的仕女肖像图中,遮住了大半的脸。

两位太监正弯腰帮皇上收拾御览过的画像。

某太监来报:「皇上,李丞相觐见。」

「快宣。」一听到李承炎回宫,皇上犹如久旱逢甘雨,立即翘首正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太监匆匆出门宣召,李承炎缓步而入,ㄧ如素日的从容不迫,温文而尔雅。

「臣,叩见皇上。」李承炎一拜。

「免礼,免礼。」皇上挥了挥手,左右四顾後,令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几个太监ㄧ并退离。

「李丞相,各县、各郡是否都已按照朕的旨意,增加税赋了?」皇上稍稍提高音量,与李承炎深深地互看一眼。官腔答询,以防隔墙有耳。

「回皇上。皆已办妥。」

「但朕听说你私自答应赈济蜀郡,可有此事?」

「回陛下,没这回事。蜀郡所增加的税负,一分不差,秋後缴纳。」

「那就好。」皇上示意李承炎坐到身边来:「爱卿,快来帮朕挑一挑这选秀的美女。」

「是。」

一番假意的往复对答,李承炎才隔着小几,与皇帝对坐。

「蜀郡的补助款是怎麽回事?」皇上压低声音,只有两人听得到。

「蜀郡百姓的确因洪灾而急待朝廷协助,臣已私自拨款救助。」

「那......钱从哪儿来?」皇上好奇地问。

李承炎笑得一脸暧昧道:「几个郡县的皇商贿络金不少啊,还有卖官鬻爵的收入也颇惊人的。可惜呀,我只是个过路财神。基本上,今年各郡县并未增加太多负担。」

皇上心情沈重地道:「这些狗官、商人都是大秦朝根上的毒瘤。再这麽下去,大秦朝恐自取灭亡。」

「挖东墙补西墙,的确非长久之计。」李承炎认同地点了点头。

皇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也亏得你想出这个办法,否则太后那边难以交代。真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这只魔中之魔,把一干人耍得团团转。」

「微臣不敢。」李承炎垂首敛目,毕恭毕敬地回答。

「你最擅长阳奉阴违了,还有什麽不敢的?」

对於这句褒贬参半的话,李承炎只是一哂。随手抽了张画,摊开卷轴道:「此次选秀,太后肯定会安插自己的耳目在皇上身边。」

「那是必然的。但选秀只是个由头,你得让我知道哪些是忠良之后,利用这次选秀的机会,务必将重要的讯息传到。」

皇上抬眸看他一眼,声量又低了几分道:「陵王即将有难,这事不能再拖了。」

李承炎了然地点了点头,再度将注意力移至一堆画像之中,彷佛刚刚的对谈,只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嘘寒问暖。

找到了蜀郡周太守千金的画轴,李承炎好奇地摊开来看,上头写着:

蜀郡周太守之嫡女采蓉,生於庚子年六月初九,芳龄十七。

「原来,她叫周采蓉......」李承炎状似自语,又像呢喃,舌尖玩味着她的名字。

画里的女子,ㄧ如他当日所见,满脸蜡黄。但这张画的脸上多了几颗麻子,显然是被她偷偷动了手脚,李承炎看了老半天,轻笑出声。

见李承炎这副被娱乐到的模样,皇上好奇地靠到他身边,仔细审视那幅画像。

貌似无盐的平凡女子,看不出有何特色。

「爱卿的审美果然与众不同,你若喜欢,朕就把她指给你了。」

「皇上,微臣不愿再祸害他人。」他一脸严肃地将图纸卷了回去,放到桌上。

皇上沈吟半天不语。

室内陡然陷入一片寂静,时间彷佛静止。不知过了多久,皇上才幽幽地道:「皇妹的意外以及卫国公主的死,终有一天,朕定将幕後那只黑手揪出,绳之以法。」

「皇上圣明。」李承炎起身,躬身颔首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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