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呼吸科的肖虹趁着中午午休偷偷跑到急诊科,溜达了半天,最后才在配剂室找到裴箐。
“小裴,跟你说个事儿。”肖虹自诩是整个二院消息最灵通的护士,人称“肖”息通,但同时她也是一个出名的大嘴巴,什么事在她这都留不到过夜。
这回她特地挤了午休的时间,就是为了找人一吐为快。
肖虹半坐在台子上,对正在配剂的裴箐说:“那个折了腿的旦角儿有救了,你猜她把谁请到了?”
裴箐连脸都没偏一下,低着头说:“不知道。”
“你这人,”肖虹啧了一声,“你倒是猜猜啊,她把谁请到了?”
裴箐唔了一声,兴致不甚高的说了句猜不到。
肖虹有些扫兴地摇摇头,对她说:“料你也是猜不到,她这回真算是请到贵人了。”
“积水潭里的主治医生,她把人家从北京请到这儿来了。”
肖虹有些羡艳地吊起眉梢,把新涂的透明指甲扣的直响,“她真是有本事,病房里每天的鲜花送不停,病房外还能搭上个青年才俊。”
“那些花说不定是戏迷送的。”裴箐淡淡的说。
“那内个医生呢?要是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就会为这么一个不相熟的患者来咱们这破地儿?”
肖虹往裴箐身旁凑凑,伸出五根手指,夸张的比划地说:“听说光请来就用了这个数。”
裴箐皱皱眉头,“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有什么不至于的?要是没门路你就是花再多钱也看不上。这些钱还算少的呢。”
“听说这次的医生来历不一般,好像还没到30岁,这么年轻就做了主治,说他家里没点背景我可不信。”
“是嘛…”
肖虹知道裴箐的性子是一贯的安静本分,对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的,有时候让人怀疑裴箐是不是活在上一个时代。
“算了,”肖虹看她手里动作不停,本想走了却又脚步一顿,忍不住八卦地问:“你和梁泽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就吃过一次饭,后来就没联络了。”裴箐看了一眼手表,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午休时间了。
“去食堂吗?”她问肖虹。
“就这么完了?”肖虹无奈的摊开手,“有车有房,本地户口,还是独生子,就是有个孩子,不然那就是黄金单身汉。”
“可能就是没缘分吧。”
裴箐把手洗净,“一起吃饭去吧。”
走到食堂门口,肖虹仍是不免惋惜地说:“我寻思上回郎有情妾有意的,这事就这么成了呢。”
“然后顺便让他爸给你调一个科室,别在急诊忙得像一个陀螺了。”肖虹叹息着说,“他人真的很不错,而且他爸是副院长。”
裴箐不禁失笑道:“所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我怎么都不知道。”
“不然我能给你介绍?”肖虹挽起裴箐的胳膊,跟她说:“我看他对你的眼神,你俩绝对有戏。”
裴箐倒真没想到这还让肖虹这个大嘴巴说中了。
隔天下午,护士长找到了裴箐,她递给裴箐接的半满热水的纸杯,闪烁的镜片下笑意明显,“小裴啊,你在急诊干了多久了?”
裴箐有点受宠若惊地接过说:“快三年了。”
“都快三年了啊,”护士长问她,“没想过换一个诊室么?”
裴箐的右眼皮不适时宜地跳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护士长已经朝她走近了一些,语重心长的开口:
“咱们做护士的,虽然没医生挣得多,可干的活不一定比他们轻松多少。有时候能歇一歇就歇一歇吧,别总让自己这么累,到时候,把身子累垮了,连一个孩子都留不住。”
“我没有怀孕的打算,我也没有男朋友。”
“傻姑娘,”护士长笑得眼角都起了皱纹,“你现在这么说,以后就不这么想了。趁着现在有机会,还是提前做点打算吧。”
“骨科的人朝我要你,我已经答应了,现在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说实话,让你这么一个全科护士去做专科,多少有一点委屈你了。”
裴箐倒是没什么怨言,转到一个相对轻松的科室倒也很好。
至少不用上那么多的夜班,她想。
护士长看她一直不回答,只好继续开导她说:“你和我年轻时候一样,总想着做到最好,证明给谁看。但其实女人又何必这么逞强呢,到时有个家,你就明白了。”
裴箐觉得这对她似乎是太遥远的事了,她看着护士长的眼神很平静,“嗯,我答应转科。”
得到她的同意后,护士长心里半是高兴半是心痛,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说的少做得多的姑娘,现在啊,像她这么踏实肯干的年轻人不多了。
可是仔细想想,都已经过了25的人了,怎么还没成个家呢?
她用力捏了捏裴箐的肩,对她说:“你比我有福,有人心疼你。”
末了,加上一句话,“加油,好好干吧。”
护士长走后,裴箐若有所思的盯着着已经凉透的水,终于,把它倒到了饮水机的水槽。
晚上下班的时候,肖虹听说了这个好消息,简直要乐的蹦起来。
“你可终于算是解脱了。”肖虹说,“急诊根本就不是人能待下去的地方,也不知道你怎么在那里挺了三年。”
裴箐无所谓地笑笑,“可能是我已经习惯了,要是突然间没那么忙可能还有点不习惯呢。”
“你这不是贱骨头呢吗?”肖虹看她心情不错,于是自然的问,“你说,会不会是梁泽让他爸给你转的,毕竟梁泽他就在骨科……”
裴箐没吱声,默默掏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家,却被肖虹拦下来,她做了一个饮酒的动作,示意她。
“这总值得庆祝一下吧。”
肖虹指着车流中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就这个,尾号426。”
裴箐颇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就这么一会儿,你就把车都叫好了。”
“要不然呢?等你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她们一起上了车,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裴箐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等到了地方,肖虹把她叫醒,一脸心疼的对她说:“看把你累的,在车上都能睡着。”
因为没有预定,她们只好坐在了吧台上,肖虹点了一份定食,裴箐没什么胃口,也就和她要了一样的。
饭还没上来,可酒杯已经被斟满了。
几杯下肚,肖虹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点红晕,她有点口齿不清的说:“有时候,后我真挺羡慕那个旦角的,她每天都能收到那么大的一捧郁金香。”
“可她怎么还是不开心呢?每天都在那里跟护士们甩脸子,有谁是欠她的吗?”
她越说越激动,把酒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她有什么不满足的,最好的病房,现在还请到了最好的医生。”
“毕竟是折了一条腿,对于他们来说,这或许比要了他们的命还难受。”裴箐安慰肖虹说:“她也不是针对谁,可能天生就这样呢。”
“算了,提她干嘛呢。”肖虹再一次给她们俩的酒杯倒满了酒,“今天主要是庆祝你,终于脱离了苦海。”
“干杯!”
裴箐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她不敢喝醉。于是她用左手轻轻握住酒杯,注视着那几近透明的液体。
肖虹还在那里说个不停,先是从哪一个小护士失了恋说起,最后到哪一个大夫和老婆分居竟然睡在了医院里。
她突然感慨道,“大家都成家了啊,我们科新来的那个小姑娘,才22岁就已经生娃了。”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有我还单着。”
“不对……”
她突然伸手指向裴箐,“还有一个你。”
“你难道真的不想结婚吗?”
肖虹凑近到裴箐眼前,一动也不动的盯着裴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裴箐没回答她。
“我以前总是挑来挑去的,觉得只要没有心仪的就不结婚,可是现在我反而成了那个被挑选的。”肖虹又饮了一杯,清酒似乎从未这般苦涩过。
但她还是骄傲的仰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甘,
“可我还想在最后搏一把,不到最后谁能知道会不会遇见真爱。”
真爱?裴箐闻言轻轻的笑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与这个词永远无缘了。
虽然,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可她知道,那种从心脏延伸,让人的指尖发麻的感觉,她曾经拥有过的,那种让人呼吸错乱全身颤抖的爱,已经永远死去了。
她空旷的心房还在不停的传来回声,无时无刻的在提醒她,这是对你永恒的惩罚。
她是被困禁在回忆中永远的罪徒。
还真是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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