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将她的头往下压,小声的喝斥:「小心点!被那个白魔鬼发现我们都别想活着了。」
她草丛缝隙中看见好几具尸体被拖出来,染红了瓷白的地板。
伊芙立刻回神,心脏一缩,冷汗浸湿了衣衫,即便长得再好看,也是一条毒蛇。
一夜过去,庄园又重回宁静,蒂娜从胖园丁那打探到,昨夜有很多刺客潜入。
而下人的房子离主屋有一段距离,藉而躲开了这次的屠杀。
也因这次的屠杀导致主屋伺候的女仆大量死亡,来不及补充,只能从她们这些卑贱的下人中挑选资历久的,守规矩的进主屋。
伊芙与蒂娜进了主屋,那时她们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的景象,主屋是巴罗克风格的白色建筑,里头到处都是精致繁复的凋刻,令人肃然起敬。
一声马鞭拍打,将她们唤醒了,玛丽死了,来了新的女仆长叫做艾拉,也是一个老妇人,她拥有一头红发,能颊死苍蝇的皱纹,以及永远欠她几千万的臭脸。
伊芙很难过玛丽死了,因为新来的艾拉比玛丽更残忍几倍,她不喜欢杀人,而是热爱虐待,喜欢看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最让伊芙难过的是她与蒂娜分开了,蒂娜被分到杂物,而自己则是清洁。
在这豪宅中,她们的黑发不许露出一丝一毫,所以每个人都用白色头巾裹的严实,主人回家时会有钟响,这时她们必须回避。
于是伊芙开始了战战兢兢的生活,每日一睁眼将自己的头发札实,拿着小刷子清洗浴室污点,鸡毛担子弹去书架上灰尘,用镊子在红绒地毯挑垃圾。
她记得艾拉的叮嘱,每一天都要像新的,否则要她好看。
很遗憾,即便她用放大镜去整理,艾拉仍可以用她那双堆满皱褶还带着夸张假睫毛的眼睛找到错处,有时是一片微不足道的灰尘、亦或者一根她的红头发。
伊芙不敢脚边,这个更年期的暴躁老处女,总爱鸡蛋挑骨头,她有时连骨头也不挑,仅仅只是想发泄。
过了一年,在死亡威胁笼罩下,她越发乖顺,甚至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就像人偶一样,她脑中仅有今日要扫好浴室,明日要清大厅地毯,后天轮到她整理公爵书房。
喔,还有去厨房削马铃薯。
除了她们这批意外进来的倪克斯人,其馀皆是东帝国培训好的女仆,伊芙觉得她们根本像是玩具柜架上的娃娃,她们的体态、举止、思想都很一致,就像工厂精制给富人的玩具。
每日她隔着窗霏,看到草坪上都有几名倒楣的倪克斯人死亡。
愤怒、怨恨,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太高贵与奢侈,就像被圈养的牲畜不敢奢望自由,因为对牠们来说太虚幻,一个随时能死的人没有世间思考这些。
作为西帝国的子民,她应该拿手上的铁质扫具一棍敲在那该死的白恶魔脑壳上,而不是为白恶魔扫地。
伊芙对自己的转变感到很抱歉,人都有求生欲,而她本能的想活下去,哪怕只是妄想,都想在回家看看,也许回家推开大门,就会见到自己的家人。
蒂娜依旧流连在各个男人间,短短的一年她堕胎两次,密医说她这辈子再也不能怀上孩子。
伊芙仍然记得她最后一次堕胎时的模样,蒂娜浑身鲜血,眼中的泪水浇熄了光芒,她无措捧着血块中间有一团肉球,黏黏稠稠,看起来就像倒了十罐番茄酱的义大利肉丸。
只一瞬,她的泪水消逝,生意重燃,她的笑容带着血痕与泪珠:「以后我就不用担心怀孕了。」
伊芙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牵起一抹勉强的微笑,陪着蒂娜洗净肉团上的血液,拼凑一片片残破的肢体,放入空马铃薯箱,然后将他/她放入纸袋里,伴着几朵小雏菊一起烧了。
兴许是血腥看多了,她渐渐免疫这些残忍、不公的事情,生活越发麻木僵硬,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这些事情发生时闭上眼,一遍遍的道歉,对自己的良心保证,只要有能力,她一定会帮助。
她最讨厌出太阳的日子还有轮到她整理公爵书房的时候。
刚好今天两个都遇上了,冬日阳光明媚,壁炉未生火,屋里冷得就像冰窖,好在地上不是寒冷的大理石砖,不至于冻伤她的骨头,是让她更讨厌的红绒地毯。
因为红绒地毯总要用镊子慢慢的将垃圾挑出来,公爵书房麻烦的不止地毯,还有他堆积如山的书桌。
两旁摆满书册,大致上分三类,关于战争、地形图、心理学,画一半的地图,几张封蜡的信件,还有印着国徽烫金的重要文件,还有一只深蓝色钢笔,他似乎很肯定自己的书房不会有间谍。
伊芙拾起桌上书籍一本本分门别类放回他应该待的地方,她脑中思绪飞的老远,如果将这些东西烧掉是不是就不用战争了?
她摇摇头,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