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在佛窟中看见过一座体型丰润的菩萨佛像,他双目低垂,明暗的光照在宽广的前额以及方圆的面部,显得格外沉静,虽然左臂断裂,右手却托着一朵莲花。与真君有些相似,又处处不同。莲华法师,仿佛自佛窟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只是谁也不能忽略,他背后的书箱。自他归来,没有人见过他放下片刻。
两名身材壮硕的僧人静静伫立在一旁,皆是一边袖管空空,但行事之间,甚是温文,越竹溪问道:“两位大师可入房内歇息。”
他们得到眼神允许后,才行礼告退。尉迟琳琅怎么也难以想象,他们曾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
“陛下可是也好奇他们的来历?”莲华法师道。
她并未刻意隐瞒身份,听到称呼仍有些意外:“是,朕很好奇。佛法虽妙,要短时间度化凶徒,恐怕也很难”
“老僧途径山林,见他们行恶,本欲度化,但他们尚处执迷,老僧便只能强行将他们带回寺中,几月过去,成了如今的圆悟、圆英。”
尉迟琳琅沉默片刻:“你砍了他们的手?”
“并非。入我佛门后,他们自觉罪孽太重,一人折去一臂,以赎罪孽。”
早在进门之时,羽便道他怀有上乘武学,否则难以负重行事,呼吸依然平稳。听他传授佛理,能感到慈悲关怀之心,而听闻此事,她只觉有种古怪的顺理成章。
“若有机会,朕也想去五国之外的其他地方看看。”
莲华法师目光和蔼:“陛下身处高位,恐难实现了。”
“法师常在西域行走,此次入京,不知有何感慨呢?”
“吾心安处,便是吾乡。此处与他处,又有什么不同?但陛下,却让老僧想到了一位故人。”
“故人?”
他给两人讲了一个故事。
沙漠旅途,常有风险磨难。他第一次进到广阔沙域,全凭一身武艺,勉强存活。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少年。那少年不仅武功卓绝,而且博古通今,带领商队走出风暴。他不信教,说自己并非是五国中的任何一国人,众人纷纷猜测,倒也说出了一二。他来自海上明月楼,名为闻舟。
“闻舟......”尉迟琳琅暗念他的名字。
“老僧与他相处数十日,所学犹如数年,实在佩服。后来,老僧潜心研究佛学史书,从中得知了一些海上明月楼的事情,但是却与闻舟再未相遇了。”
“为何法师会觉得朕与他相似呢?”
莲华法师道:“陛下的眼睛同他一样,闪着光。”
数百年前,五国本为一体,当时的大陆历经战乱,以五位称王者,瓜分天下。圣朝太祖皇帝以女子之身登基,并非一帆风顺。玄阴蛊之事,在西域藏书中,确有所载,只是由于叛乱流落,后代渐渐遗忘此事。
尉迟琳琅望着深沉如墨的夜色,不禁叹口气:“原来,还是要找到海上明月楼。”
越竹溪似有不解,她笑道:“其实,我对我父亲并非全然没有印象。记得他曾抱着我,指着天上的月亮说,跟着它,就能找回家。监天司的人,向来对我很友好,据说父亲曾帮助他们不少……但要再问详细的,却没有人肯说,也没有人敢说了。”
越竹溪道:“陛下已经是陛下了。”
她眨眨眼。
“如今的陛下,想做什么都可以。让旧人吐露实情,并非威压,而是真心。”
她笑笑:“与你说话,总是这么轻松。”
“那臣今日的感觉,并无错了。陛下近来,心情确实很好。”
尉迟琳琅道:“每日政事繁忙,若不是有你在,朕哪能开心的起来。有一日朕梦见你不见了,吓醒过来,出了一身的汗……”
她自顾自地向前走,好一会儿才发觉身旁的人停在了阴影之中,不禁有些疑惑。如今月色疏朗,透过细密的树叶缝隙,似流水倾斜,落在他的眉间,她忆起在平南相见时的场景,唇边绽开小小的漩涡。越竹溪怔在原地,似乎受了极大触动,清俊的脸有些呆,有些愣,让她也眼神发直起来。
“怎么了?”
越竹溪摇摇头:“臣实在......不曾想过在陛下心中,有这般分量。”
羽抱着剑,靠在马车旁等待。身为帝王随意出宫,若被臣子知道,定要上奏劝阻。而亲临臣子居所,不知他人有几番猜测。
尉迟琳琅道:“你面色疲倦,需好好休息。”
越竹溪的声音有些轻,因此她没听清,对他点点头,上了马车,向宫内驶去。他在门前待了好一会,前来寻人的老管家便看见喇叭花下,他双颊生晕,微微含笑的模样,愣了好一阵。他才挥袖进屋,架上挂着明日上朝的官服,是今年降下的恩典。之前他左右不过三四件衣服,若是碰上雨天难干,还要用火烤暖。
当今圣上是个对自己苛责的帝王,除了天阕宫和游月宫,路上的宫灯都灭了。越竹溪作为百官之首,常着旧衣,其下官员,不敢有所逾越。
几声轻响,唤回他的思绪,他时常批阅奏文到深夜,外头的蟋蟀已经叫了起来,扰人清梦,但他却并非为此困扰。
尽管知道,她的需求,不过是君臣的协助,不过是朝堂的扶持。
但那纠缠在他心里的阴影,竟然因为一句话,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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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内容,会在番外补充xd
500珠了,感谢所有读者,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我才能提起笔来写下故事。
并且会一直坚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