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完全见不得人,到戴上口罩可以出门,在外头敢把口罩拉下来,经历了一段时间,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他以为自己好了,後来遇到人拍他的肩,叫他的名字,都只是下意识想逃而已,最近在超市见到那位不知哪来的旧同学还能回呛过去,他以为自己好了。
他把孙淼送上班,还有一些时间,去了附近的商场走了一圈,就算明知有人投来目光,习惯了便不觉有碍,他都好了。
那间经纪人公司算是中型,有一座小建筑,专捧青春男女新人,蒋一乎也略有耳闻。在楼下前台报了名字,前台小姐在电脑敲了敲便对他微笑:「蒋先生好,杜导演在4楼,402室。」
他乘升降机,按了楼层便站到角落,看着门缓缓关闭,有人伸手挡开,进来的是一个女人,她按住开门键,再有几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再次看到似曾熟悉的脸孔,以为又是心理作用,紧握拳头叫自己冷静,直到那人彻底转过头,目光定到他脸上,对他微微一笑。
他该逃的。
但是升降机门已经关上了。
这才是他最应该逃的时候,偏偏他哪里都去不了。
那人在二楼出了升降机,他还是栓在角落,等升降机自动再关上门,缓缓爬升,到了四楼,开门,关门,重新下降,到三楼,有人进来,他已经退得无可再退,直往角落里缩。秦石晋回头看他那个眼神,好像把他赤裸地看透,他见过那个笑容,下一秒他便一无所有。
他耳朵开始嗡嗡直响,街上的车水马龙吵杂在他脑中以几百倍放大,回到家才稍稍得到宁静,连雪雪扑上来都躲开,手机震动把他吓倒,按掉几次乾脆关机。但一坐下秦石晋的脸又出现,他慌张地打开电视,把声音开到最大,尖锐的女声钝钝地刺着他的耳膜,五感全失,心里才好过一点。
孙淼来过了,但她是假的,她在隔壁城市读大学,怎样会在他身边?是他先不守承诺离开她的,她怎麽可能回来?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才不知好歹地想着她在这里,陪他一起吃苦。
他本来倒在床上昏昏沈沈,被强烈的踹门声打断了,雪雪在外面直吠,他清醒了一些,开门就见两个警察站在门前,手拿着工具准备破门。
脸上突然挨了一巴掌,他完全清醒了,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的容貌。
丽莎仔细打量分毫无伤的他,气不打一处来,手痒还想再赏他一巴:「没撞车没中枪没被绑架,回个电话这麽难吗?要人满世界找你,你是总统的儿子吗?」
她用手指狠狠戳着他的肩膀:「你现在,给我打电话给孙淼!」
他半敛眼帘,後知後觉哑了声线:「她来过了。」
「来过了?」她拿出手机发现孙淼真的给她发过短信说找到了,还为打扰到她道歉。这般要紧的事,按孙淼的性格不可能不打给她通知,只有草草两小段文字,定是被眼前的男人气过头了,抬腿想踹他,想想终究是别人的男朋友,回头给孙淼打电话去。
蒋一乎送走了丽莎,胃饿得抽搐,脸颊有点烫热的痛,从虚虚实实中踏稳了脚,强行回到现实之中。颤着手在角落找到被抛弃的电话,重新开机。
屏幕一亮就疯狂震动涌入信息,他点开来自孙淼的一连串短信,从「你好了吗?我下班了。」,一直仔细报着自己的定位,埋怨被蚊子咬让他快点,变成焦急地询问,最後一条是在半小时前的:
如果你打不通我电话,是因为我拉黑你了,勿忧。
他试着打给她,果然是忙音。
拉黑前还发预告,他就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般不懂得生气的人,怒尽也是一副软糯的样子。他知道她放在心上的事情不多,所以很容易笑笑不在意,偏偏一次次让她失望受伤的就是他。
一旦清醒过来,感受到热得苦闷的气温,吵得心烦的蝉呜,饿和累,心痛和内疚,就会知道那些全部都是假的。那些过去那些嘲弄那些黑暗,但她是真的,温暖而坚定的娟娟细流。无论世间怎麽变迁,始终真心诚意地活着。
只有她是真的。
孙淼翌日下班时在门口看到了那个本该在廿四小时前出现的人,黑色的短袖衬衫和及膝短裤,衬得肤白唇红,在黏糊的夏日中如绿洲一般。人来人往,他还是最耀眼的一个。
她站着和他对望一会,他没有过来,她拉了拉侧背的袋子,转身走了。
走没两步才被他挡在面前,她望着地面不想看他,只说:「我不想跟你在这里闹。」
蒋一乎也规矩的没有动手动脚,低声唤她两声道歉:「昨天是我魔障了,现在我醒了。」
「哦。」她绕过他往家里的方向走,他便亦步亦趋跟在身後,口中说话没有停过:「淼儿,对不起,我会好好跟你解释的,对不起,你给我一次机会。」
他没有戴口罩,死死扒着孙淼又委屈地弯腰跟她说话引来不少窥探,她很是不自在,转弯在建筑的转角处站定,抬头见他故意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无名火起:「原来你也稀罕机会吗?好,杜导说会再见你一次,你想去就去,不想去请你通知一声。」
「我知道的,我刚才去过了。」
孙淼诧异地歪头,听他说:「我今早打了电话道歉,刚才去了那边,顺便谈了一会。」
她心中最气的那团火被浇熄了一点,不禁问:「你就这样去啊?有带点什麽吗?」
「有有有,你之前从日本订的咖啡豆嘛。」见她肯理会他了,他讨好地牵她的手,半屈膝与她平视,小心翼翼地歉意不断:「对不起,我知道你为了这件奔波了很久.....丽莎说...你因为我辞职了?」
她下意识摇头,心里还是急着知道下文:「杜导怎麽说?你可以吗?」
她从刚刚的冷酷淡情一下子转换成忐忑不安的模样,蒋一乎被她暖得更是内疚,想好好抱她一下,又怕她还生气,用手指磨了磨她的手背,肯定地回覆:「他说剧本定了再找我,还说约我们两个一起吃饭。」
那日孙淼跟杜导推销完後,他让她把那张女演员名单复印送他一张,还请她喝咖啡作为谢礼,对她也不再如刚开始时挑剔,偶尔在公司大堂遇见还会主动给她打招呼,很是喜欢她的样子。
知道事成她就安心了,嘴角不自觉流露出欣慰,迅速又收敛好,咬着下唇沉默。
「淼儿。」他又再屈低了一点, 几乎像要跪下去一样:「我知道什麽理由都只是狡辩,但是你听我说好吗?我会变好的,真的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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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哭无泪,写好一篇肉章因为装置同步不成功被吃掉了大半,现在要乖乖重新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