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战)钢琴与长笛--十五、恶果

  纪春尤被押解进房间,一路走过,见到了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同胞,牢狱深处回响着惨叫唾骂,仔细一听,其中还有朝鲜人。

  日本吞并了朝鲜半岛,进而想咽下中国乃至东南亚,面临的反抗自然来自中朝两国人民,甚至不止。

  早在正式吞并朝鲜前,日本前首相就死于朝鲜人之手,后来又有朝鲜爱国者刺杀天皇的轰动事件,到了中国的祝捷大会上,演变成中国暗杀人士联合大韩民国临时政府策划的爆炸案。

  无论朝鲜还是中国,反日事件层出不穷,只有靠严酷的刑罚来震慑。

  长谷川看起来心情不错,至少这次还算有收获,不像上次追捕的时候,不知有人通风报信还是对方反应敏捷,赶到时人都跑没影了。

  他愉悦地走进审讯室,哼着一首愉悦的歌。

  “吾皇盛世兮,

  千秋万代;

  砂砾成岩兮,

  遍生青苔。”

  这是长谷川和伊东佑晴不同的地方,长谷川能在任何时刻任何场合唱起《君之代》,而在他看来,伊东佑晴不过是个忧郁的贵族,这从他新年庆祝会上显摆的钢琴曲就可看出,熟悉的旋律,那首曲子叫《故乡》。

  长谷川认为,过度思乡是懦弱的体现,他宁愿将其化作为帝国效忠的热忱。

  执行任务是他的职责,有时也是乐趣。

  比如,他觉得捉弄纪春尤一定很有意思。

  那对年轻夫妇和孩子的嫌疑最小,但既然他们的运气已经糟到看个医生都被牵连的地步,那么再糟一点也没什么。

  因为纪春尤的特殊性,长谷川给了她选择的权利,让她决定那一家人的去向。

  “出了这里,走道尽头有两扇门。”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认为,我该送他们去哪里,左边,还是右边?”

  纪春尤没有回答,她准备好了面对酷刑,却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忽然,他目露凶光,抬手就要打她。

  她双手被缚在一起,下意识抬臂去挡,预料的耳光没有落下,取而代之的是长谷川的笑声。

  “我知道了,你选右。”他笑意满满看着她用以遮挡的右臂,一字一句清晰道,“刑讯室。”

  纪春尤双目圆睁,猛然意识到长谷川是怎样恶毒地捉弄了她,他知道她会抬右臂。

  他知道,却要以这种方式让她做决定!

  手脚均被绳索牢牢捆束,她难以克制地在椅子上挣扎,手腕勒出了血痕。

  谁能告诉她,她到底应该恐惧,还是愤怒。

  长谷川得逞地大笑,笑够了,安慰道:“不要激动,你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因为,左边不是离开的出口,而是通往绞刑室。”

  绳索几乎勒进皮肉,几番挣扎无果,唯一脱离束缚的只有眼泪。

  长谷川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但取乐过后该干正事了。笑意骤停,他瞬间变得严肃。

  “不想吃苦头的话,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他把手伸向挂满刑具的架子,随手挑了一把又像钳子又像剪刀的铁具。

  他最喜欢的手段是电击,虽然他自己不在行,但见伊东佑晴用过几次,可惜此时伊东佑晴正在隔壁审问那对最具嫌疑的医生夫妇。

  他迫使纪春尤抬起头,上下打量从何下手。

  面前的女人泪流满面,他知道她在害怕,从一个恐惧的人口中问出点什么并不难,如果她真的知道的话。

  “对于不配合的人,逼供时我们会从他最脆弱的地方下手。”他继续言语恐吓道:“你最脆弱的地方是哪里?”

  纪春尤依旧沉默。

  长谷川的话令她想起了死去的父母和姐姐,生死未卜的余敬之,还有弟弟,她唯一的亲人,她的软肋。

可她并没有真正理解长谷川的意思,直到他更加浅显的又明示了一遍。

  “不知道吗?”冰冷锐利的铁器顺着她的胸脯下移,停留在两腿之间,“女人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

  纪春尤震惊到无以复加,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把不知是钳子还是剪刀的东西!

  长谷川遗憾道: “可惜这里没有电击设备,否则,刺激的电流一定让你更加满足。”

  她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这句话里的含义,究竟怎样的人才能想到这样阴毒的刑罚,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她感到呼吸困难,就快喘不上气了。

  长谷川得意地笑着,像在欣赏她的反应。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踏进他们所在的房间,长谷川扫兴地回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伊东佑晴。

  他没想到伊东佑晴效率这么快,那对医生夫妇一看就不像会好好说话的人。

  门边投来的视线绕过他,落在他身后,理所当然的一震。

  长谷川亲昵地拍拍纪春尤的肩膀,转而对同僚笑道:“很像,不是么?”

  纪春尤同样望着伊东佑晴,眼泪早已模糊视线,她仍一眼认出了他,毫无惊讶神色,她只觉得自己由不幸变得更加不幸。

  伊东佑晴眸色微闪,恢复冰冷面孔,公事公办的告诉长谷川逼供的成果:“死了一个,瞎了一个,暂时还没问出什么。”

  长谷川并未直说他没用,只是讽刺地撇撇嘴,但已足够令伊东佑晴不快。

  “听闻你杀了你的小女仆,因为她不洁,我很抱歉为你们造成这样的遗憾。”长谷川笑着,道歉毫无诚意,“不过,这个女人很可能知道什么,你会因为她像你的小女仆而手软吗?”

伊东佑晴不快地瞪着他。

  他退到一边,把纪春尤留给伊东佑晴,期待的目光就像在等一场好戏。作为民族主义者,如果说死去的女仆来自故乡,多少令长谷川不忍,那么这个中国女人则完全没有必要怜惜。

  而且,不可否认,捉弄伊东佑晴更是件趣事。

  伊东佑晴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近,纪春尤的眼泪簌簌落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让人一时揣摩不透她的心思。

  长谷川眼中闪烁兴奋的光芒,觉得有趣极了。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长谷川郁闷地转头,没猜错的话,他的好戏将被打断。

  果然,直觉没错,山本洋介出现在门口,带来了上级的召唤令。

  伊东三郎找他去一趟。

  尽管他舍不得离开,但上级的命令必须服从,他还是跟在山本洋介身后准备离开。

  不过离开前,他特意叮嘱下手没有轻重的伊东佑晴:“虽然说过多次,但我还是想提醒一下,别把人弄死了,死了就没用了。”

  伊东佑晴蔑他一眼,没说什么。

  长谷川走后,房间里只剩两个人。

  沉默持续了很久。

  纪春尤不想费神去想伊东佑晴会如何折磨她,只是静静靠在椅背上,等他动手。

  伊东佑晴弯腰时她闭上了眼,没有等来痛苦,却感到束缚周身的绳索松开了。

  她浑身僵硬,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无言的对视后,他说:“你以为,我会放了你吗?”

  纪春尤不知怎么回答,心中还有更急切的事想知道:“我弟弟呢?”

  她并不关心伊东佑晴的问题,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法逃脱。此时此刻,她只想知道纪国栋怎么样了。

  伊东佑晴凝视她半晌,最后冷酷而残忍的说:“他死了。”

  简单的描述,他死了。

  纪春尤当场怔住,她的弟弟死了,她唯一的亲人死了!

  所有激烈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痛苦、悲伤,还有她从走进这里就一直压抑的害怕、愤怒,统统撞击在心中,汇成一道不可磨灭的阴影。

  仇恨。

  伊东佑晴依然是冷默的神情。

  她失去理智疯了一般,拿起身边一把细长的锐刀冲过去,妄想杀死他。

  伊东佑晴静静看着她,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感受到了熟悉。

她在火场拯救他后,也曾这样疯子似的冲过来,后来的许多日子里,她都是想逃离他的,可只有那时,和现在,她不顾一切地冲向他,因为仇恨。

  细长的刀片没有刀把,她握住刀刃挥了过来。

  伊东佑晴扼住纤细的手腕,毫不费力地将其扭折,反手诓去一耳光。

  纪春尤耳边嗡嗡作响,虚弱的身体再难支撑,倒在地上。

  他踢开刀片,居高临下俯视脚边,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心一动,忽然暴怒。

  他凶狠地踢踹,取过皮鞭狠狠地抽,然后揪着她的头发撞击在墙壁,接着是掌诓,然后又是不解恨的踢踹。

  她想杀他,他同样也恨不得她死。

  可真正当她虚弱到似乎要死去的时候,他气喘吁吁停下,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他的心脏为家族跳动,为天皇跳动,也为山清水秀的故乡而跳动,可那场大火给他留下了疾患,可怕的心脏病。

  在他喘息之际,地上鲜血蔓延。

  纪春尤的腿间一片殷红。

  疯癫的笑声从纪春尤口中溢出,满身伤痕和淤青,血色蔓延,恶果正以血流的速度从母体脱落,她的屈辱随着血液流淌。

  她救过无数人,却从未这样渴望一条生命的流逝,它根植于经脉骨血,贪婪地吸食她的精神与意志,如此不堪而罪恶。

  她终于摆脱血脉的纠缠,肆意大笑起来。

  伊东佑晴呆愣在原地。

  刺耳的笑声,殷红的血,他震惊得仿佛灵魂都被撼动。

  心中涌动的除了愤怒,还有前所未有,不可名状的悲哀。

纪春尤肆意地笑着,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失血与疼痛让她几欲昏厥,身体变得轻飘飘,仿佛这个世界就要离她而去。

这苦难的世界啊,终于要离她而去。

伊东佑晴察觉到她不对劲,扶着她摇晃,愤恨地喊:“他活着,你的弟弟还活着,满意了吧?!”

她的目光闪了闪,无尽黑暗中还有一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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