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碧卿只觉得自己沉沉地睡了过去,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去的兰莺啼晚苑。
褚令琛也好累,可是他不能睡。
他把虞碧卿缓缓放在床上,小丫头登时围了上来帮她擦拭。
虞碧卿还要更衣,他只好退到外头厢房候着。
忽然觉得比在战场时还要慌。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甚至不知道哪一步错了,才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不多时,心月带着褚令玦的奶妈李氏来了。
李妈妈从小见着褚令琛和褚令玦长大,算是府里极牢靠的人。
褚令琛只觉得李妈妈好像数落了些什么,似乎是在说他怎地忽然回来了,怎么浇成这样,下人怎么当的差。
他只抬抬手,让李妈妈赶紧进去。
她进去了不多时就叫了一声,之后再没出来,只有心月和小丫头进进出出,心月一声接着一声地喊着碧奶奶,可是没有回应。小丫头端进去的是水,端出来的却是血。
褚令琛颓然地用手杵着头。
这一盆盆的血,都是刚才怀里的人流出来的啊!
小苹引着江郎中回来了,江郎中一把年纪,浇得像个落汤鸡,有些好笑。
可他进去了也没再出来,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吃。
之后,褚令玦、岑默和佟玉兰也进来了,身后跟着冬秋。
褚令玦一行本来遇上大雨,路上找了个客栈准备歇歇脚,可是冬秋却急急来报,说碧奶奶怕是要早产,几个人紧赶慢赶跟着回来了。
只见褚令琛呆坐在那里,浑身湿透了,衣服黏在身上,头发打着绺,却一言不发。
褚令玦惊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褚令琛抬眼,眼底布满红血丝,黑黑的眸子里全是哀戚。
岑默走上前问道,“碧姑娘怎么样了?怎的,没了动静?”她越说声音越小,她从前在宫里府里见惯了生产,这么一声不发的,不是好事。
正说着,江郎中忽然从内室出来,几个人齐刷刷朝他看过去。
江郎中来不及给他们请安,便跪拜在地上,低着头道,“江某无能,来讨少爷的意思。”
褚令琛和褚令玦没经历过这些,不知道什么意思,岑默从后面走上前,有些大声地问道,“可是不好了?”
江郎中没回话,岑默知道此时论理应该是褚令玦拿主意,便看向他,见褚令玦还不知道什么意思,江郎中又碍着褚令琛在场,没法问出口,便道,“碧姑娘不好了,郎中需讨你的意思,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褚令玦愣了一下,看了看岑默又瞧了瞧江郎中,忽然一把上前揪住江郎中的衣领,瞪着他的眼睛吼道,“小爷我要你有何用!自然是两个都保!”
江郎中被他扯得动弹不得,只好低声回道,“碧奶奶本来身子就弱,今儿淋了雨,现下发了高热,神智都不清。这下孩子是臀位,又是早产,桩桩件件加起来,便是华佗再世,也难两全啊!”
褚令玦听罢,缓缓放下他的衣领起身,差点摔个趔趄。
富贵如他,人生甚少做什么选择,他不必选择,喜欢的东西自然就都要弄到手。
可是这一下,却是让他在两条人命之间做选择啊!
一直没说话的佟玉兰从后面上前,扶住褚令玦,一反从前飞扬跋扈的姿态,向褚令玦轻声道,“二爷,你得赶紧拿个主意才是,不然只怕,两个都要保不住。”
江郎中见状,觑了褚令琛一眼,硬着头皮继续回道,“现在大人的状况十分不好,若是保孩子,还能容易些,若是硬保大人,怕要一尸两命了。”
褚令玦颓然,握住佟玉兰的手,咬了咬牙。
老爷太太的一封封家书犹在眼前,叮嘱他这是这一代第一个孩子,一定要护孩子万全。更何况,他小时候便听说二老爷家的太太生妹妹时难产,叔叔保了妹妹,二婶婶可是一家主母,当时的相门之后,最后也不过是躺在棺椁里被抬了出去。
“孩子。”
他轻轻地,但是坚定的说。
佟玉兰暗暗松了口气,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褚令玦的手。
跪着的江郎中得了令,却迟迟不敢起来。
褚令琛还坐在那里。
江郎中用余光觑着褚令琛的脸,他仿佛没听见褚令玦在说什么一般。江郎中恐办错了事,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江某一定保碧奶奶腹中胎儿无虞。”
“保虞碧卿。”
褚令琛站起来,一字一顿,大声而坚定。
屋里上上下下的人忽然都看向褚令琛。
褚令琛恍若不知,摇摇晃晃地走到江郎中跟前,慢慢俯身,盯着他,“江远彬,你给我听着,虞碧卿若是有一点闪失,仔细你弟弟的性命!”
褚令琛治军从来严谨,更不曾拿性命去威胁旁人,他与江郎中兄弟素来交好,江郎中原是知道他的为人。
他的气场让人无法说出个不字。
江郎中行了礼回去。
屋子里充满了来来回回的丫头婆子,一时都被大少爷唬住了。
岑默见状,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她自然知道褚令琛不能任由虞碧卿丧命,可没想到他会如此冲动,竟连满屋子的下人都不顾。
她轻轻拍了拍褚令琛的胳膊,然后拉佟玉兰出去,佟玉兰挣扎了一下,岑默只好向贴身丫头紫陌使了个眼色,紫陌会意,把旁边候着的丫头婆子都带了出去。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四人。
内室里江郎中时不时地吩咐着,李妈妈和小苹不住地唤着虞碧卿,小苹带着哭腔,嗓子都要喊哑了,虞碧卿却还是没有动静。
门口的四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