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徐修羽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爸爸妈妈回老家了,肖志家门口的纸箱里还是空的,他还没回来。
刚刚和项锋在学校外面的美食坊吃了晚饭,好不好吃她也忘了,只记得项锋吃了很多。
因为吃得太快还不小心被鱼刺卡住,美食坊的老板吓坏了,用醋给项锋灌了半天才解决。
嘁,好好玩。
徐修羽看到窗户上自己的影子,才发现笑得太欢乐,可是有什么好笑的,今天不应该是一个难过的日子吗?
她到底是输了,输给沈薇。今天圣诞节,哈哈,他和沈薇今天会玩点什么呢?
“小羽啊,有个快递放客厅桌子上了,是照片。”爸爸打来电话。
快递已经被拆了,两本相册放在茶几上。
“我不是说不要拆我的快递嘛!”
“你妈拆的,我叫她别拆她又不听的。”
妈妈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她辩解:“我看见写了是照片才拆的,又不是什么隐私东西。”
上个月和沈薇逛商场的时候看到影楼搞活动,一起拍了照片,然后做成了相册,今天才寄过来。
“等高考结束我们也去报个瑜伽班。”妈妈抢过电话,“你看薇薇拍得多漂亮,到底是从小学舞蹈,身段好的哦。”
徐修羽翻看相册,她自己明明也很可爱,可妈妈总是不会夸她。
挂了电话,看到沈薇给她发了短信
「小羽,明天早饭吃什么呀(≧ω≦)」
吃什么呀。
呀。
文字总是如此到位地表达对方的情绪,这个“呀”以及后面的颜文字让她觉得沈薇几乎就站在眼前撒娇。
「包子。」徐修羽顺手打了两个字发过去。
「好啊,帮我带两个好不好,我要牛肉粉丝包。」
「小羽,你最好了!」
沈薇的央求,妈妈的话,还有肖志……
后来徐修羽回想这一切,她和沈薇看似美好的友谊,也许就是在这些可有可无的小事中开始有了裂痕,就像洁白墙壁角落里不起眼的爬山虎,一旦产生,就会肆意蔓延。
但她只是点开短信,回复「好。」
30.
午夜的时候项锋给她发短信:「圣诞节快乐,我的小羽毛。」
徐修羽下意识地想问他喉咙好点没,打完那行字才想起这关她什么事。她把打好的字删除,手机压到枕头下面,睡觉。
项锋和她,不会也是爬山虎吧?
31.
早晨六点还没到,徐修羽跨上自行车,去买了五个包子。
两个给沈薇,两个她自己在店里吃了。还剩下一个她一般会在课间操结束之后拿出来吃掉,毕竟起太早,不多吃点的话,到中午会饿疯。
刚到学校就下雨了,徐修羽一面庆幸刚刚没淋到雨,另一面又在想晚上如果还下雨的话该怎么回家。
“小羽,你太好了!”课间操因为下雨停了,大家在教室里自习,沈薇特意跑来感谢她买早饭的事情,“对了,照片带来了吗?我昨天查物流已经签收了。”
声音不高不低,但恰好能被大部分人听见的声音。
“带了。”徐修羽把那两本死沉的相册拿出来。
“什么照片啊?”
“哇,薇薇你拍的好好看!”
“给我看一下啦!小羽也在啊。”
看似不经意被大家发现的,才是恰到好处的,尤其在徐修羽的衬托下,沈薇永远是最闪亮的那一个。
可是照片上也有我,我不想被大家看的。她忽然萌生一股恨意,沈薇怎么可以这样呢?
“想什么呢?”项锋伸手在徐修羽面前打了个响指。
“啊?没事啊……你怎么来这么晚?”徐修羽回过神来,刚刚似乎想太多了,沈薇一直不就是这样吗?
“睡晚了,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我才来的。”项锋摸摸头,笑,“连早饭都没吃。”
“我还有个包子你吃不吃?”徐修羽从包里拿出那个本来要自己吃的包子,“就是有点冷了。”
“没事啊。”他有些羞赧的接过,“下次我给你带别的好吃的。”
项锋怕包子味道太大,特意去走廊上和陈海滨一边聊一边吃。
陈海滨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走廊上耍酷,而实际上也确实有效果,项锋很羡慕他又高又帅,而自己只是四肢发达。
“下午誓师大会去不去踢球?”
“什么誓师大会?”
“就高考动员啊,校长国旗下讲话什么的。”陈海滨朝过往的女生吹了声口哨,“还要穿班服什么的,很烦人,不如去踢足球。”
“好,到时候叫我。”
32.
午休。
教学楼上挂着“艰苦奋斗,磐涅重生”“无惧寒窗苦,铸就大学梦”的横幅,被风吹的哗哗响。
徐修羽趴在桌子上睡不着,教室里安静得可怕,一半人在休息,还有一半人连这点时间都要利用起来看书。
她抬头,项锋还没回来,他一个中午都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趴了一会儿,胳膊被头枕得有些酸痛,徐修羽伸展了下手臂,然后悄悄打开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沿着学校的枫树大道,她拐进了体育馆。未曾思考过为什么这个点体育馆的门还开着,她转了一个弯走进20班的储藏室了。
地下室好黑,明明已经走得很轻,但走廊里的声控灯还是在她迈进感应区的那一瞬间就亮起。
灯光薄如蝉翼,但至少它象征光明。
没敢开灯,徐修羽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收纳柜,57号,在最底下那层,挨着沈薇的柜子——从这一点上来说,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风水,都不太好。
明知道监控是坏的,还是会有些胆战心惊。尽量压低塑料袋稀里哗啦的声音,她把下午要穿的班服从透明色的包装袋里倒出来。
是班里统一买的学院风制服,淘宝上最便宜的货色,所以质量理所当然地差,这在徐修羽剪下第一刀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剪刀很锋利,和布料擦过的时候发出撕裂声,在寂静的地下室听来格外刺耳,但一道道干脆利落的切口,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快感。
过瘾。
借着手机的光,瞥见沈薇的柜子门上那半颗爱心,徐修羽突然发现自己的呼吸是那么急促。
中午的时候有了这个想法,决定了很久,仔细斟酌过,没有人,没有监控,不会被发现的,那还在怕什么呢?什么也不管了,总之是要剪得稀巴烂,不能穿才好。
劣质布料一片片落在地上,差不多了,她把剪烂的裙子塞回沈薇的柜子。
打开柜子的时候,看到57和58门上合在一起的爱心。
老旧的猩红色木头柜子上,被修正液涂上了一颗大大的爱心,一半在左,一般在右。
“男左女右啊小羽毛,你是短头发你就用左边那个柜子好不好?”至今都记得高一的时候沈薇对她说的话。
其实她想要右边的58号,那时候只是觉得8很吉利,咔咔就是发。7一点都不好听,凄凄惨惨的。
“好啊。”可她只会这么说。
于是她成了那个“男左”,从高一到高三,全班所有人都会说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那是沈薇说的:“画个爱心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啦!”
随着修正液摩擦木板的声音,乳白色的液体溢出,一个规整的桃心被她画出来。
这样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啦!
徐修羽想她是讨厌沈薇的,讨厌到恨的那种。说不上原因,沈薇对她就像所有好朋友一样,她们一起上厕所,一起做小组作业,体育课一起假装来大姨妈不去跑步。
可她就是讨厌,沈薇那些若有若无的话,把她当做陪衬品一样的比较,让徐修羽不自觉地作阴谋论。
好阴暗啊,不敢正面刚、只会在背后搞鬼的卑鄙小人。
可是我也不想只做你的配角,我不愿意一生,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生。
33.
“你在干嘛?”
项锋摸到墙上那个小红点,按了一下,灯啪地灯亮了。
徐修羽还记得当时有多慌张,手足无措到剪刀掉在了地上。
项锋和陈海滨说好下午去踢球,他没带自己的足球,所以到体育馆借了学校的球,正打算离开体育馆的时候看到了徐修羽,就跟着她过来了。
“这么黑,怎么不开灯啊?”
项锋被忽然明亮的灯光晃了眼,抬手遮了一下,依稀看到徐修羽捡起了什么东西。
或许对于徐修羽来说,沈薇就像是黑森林里的泥淖,鲜花编织的陷阱,让她掉进去就出不来。她越陷越深,淤泥淹到口鼻,她觉得自己注定要被这片黑色森林淹没。
可是被黑暗吞噬之前有个人问:“这么黑,怎么不开灯啊?”
他是来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