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那天最终,什么都没干。
哪怕是天雷地火都动了,也还是让人给压了下去,毕竟头天夜里有人糟了大罪。
想到这里,江流是好笑又好气。
她是真没见过哪个人能傻气到这地步的。
洗完澡,裹了件浴袍擦着头发出了浴室门的女人,看着大床上累得睡过去了的家伙,心底意外的柔软。
随手将手里的毛巾搁在床头柜上,本来打算吹吹头发,但吹风机的声音应该会吵着人,想了想便打消了这个打算,只不过虽然短发容易干但到底还是有点湿,她要这会儿睡了估计明天早上起来会头疼。
弯腰,江流伸手在床上睡着的男人额头轻轻摸了下,没察觉到异样便直起了身体...就没见着身体这么差的家伙。
她当年要是身体这么差,早给那种要死不活的日子琢磨死了。
不过想来,石家那一大家子对这一房的独子格外偏宠,多少也有些这家伙幼年身体并不太好的缘故,当初之所以会有把她带回石家的事,也和这事有些关系,只是谁也没想到她到了石家之后,这傻子倒是日渐健康了起来,最后甚至出了那小村子,踏入了五光十色的世界。
可谁知道呢?
被留在原地的女孩被花花世界迷了眼,那先一步走出去的家伙,却保留了初心。
视线落在睡着了之后显得更小了些的面孔,明明都三十多了,却长了张会骗人的脸,看着跟个学生似的,她明明比他还小月份,可两人真要站一起,这家伙要是脱了那身要命的衬衣西裤的打扮,怕是要让人觉着是姐弟恋。
江流有些恶意的放纵了自己的手指,坏心眼的在人脸上顺着轮廓划了划,原想着使点劲儿,却在视线落在那又变得略尖的下巴处,软了指头。
又瘦了。
略微涨回去了些的肉这几天又给折腾没了,这种易瘦体质,简直是每个女人的梦想。
但诡异的,她想到的是从前那个,会在大太阳底下,笑容灿烂的挥洒汗水的男孩儿。
从石家逃出来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其实挺意外的。
被夏老夫人收养之后的女孩,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可这种改变带来的到底应该是什么,却没有人教给她。
面对着未知的,已然改变的命运,女孩拼命的吸收起所有的一切,她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的,哪怕是被收养,她也并不是任何一个人割舍不下的部分。
只有努力学习到的东西,才是她的。
四年的时间,从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成为一个各项学科都顶尖甚至能够申请到交换生资格的学霸级人物,她凭借的当然不是天赋。
那种天赋卓绝的人是有的,江流的确见过,可她不是。
所有人玩乐与休息的时间,她没有。
花了四年的时间才终于得到老夫人的首肯进入正常的学校学习的女孩,提前进入了班级,她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感受着入学的新奇,好奇的眼在打量了空荡荡的教室之后——班上的人上体育课去了,老师在征求了她的意见之后带她来了教室先熟悉一下——视线不自觉望向了窗外,第一眼见到的,便是篮球架下热闹非凡的人群。
年少青春的男男女女,围绕着那个小小的长方形欢呼雀跃,几个青春洋溢的男孩在长方形里奔跑跳跃,挥洒着汗水,每一个都鲜活的让人歆羡。
可,哪怕都那么鲜活,那么明亮,却总有那么一个人,益发的与众不同。
高挑的个子,纤长的身体,因为投球跳跃而起的漂亮线条,手指的弧线——
只一眼,便勾走了她所有的视线。
那种感觉,十六年中不曾有过。
呼吸和心跳都要停止般,让人觉得窒息。
可那个时候的少女仅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更多是对那个模糊的形象的心动。
她屏息着等待那个身影转过来,仿佛只要一瞬间便能听到恋爱的声音——是的,压抑着所有本性只希望能够变得更强大的女孩子,在那个所有人都会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曾为一个男孩儿感受过期待和忐忑。
可那种时候太短了,短的只是一眨眼,男孩儿露出脸来。
教室在二楼,江流的视力2.0。
楼下的男孩,是他。
刚升起的可能在一瞬间消逝,对过去的憎恶像潮水般涌来。
被老师正式介绍给班上同学的时候,女孩注意到了男孩惊愕的目光,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吧,觉得那个悲惨的小女孩只能活在他们家的阴影里,凄凄惨惨戚戚?
讥讽的语调,在女孩心底蔓延开来,而憎恶和一种克制不住的暴虐冲动,几乎刺伤了她。
可是江流,你不再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子了,你可以远离他,做你自己——
女孩的理智,一遍遍的告诉自己。
别和他接触,别理他,别将视线...
可谁能告诉她,如果这讨厌的家伙,自己送上门来呢?!
男孩的视线,从再见面的那一刻起,便总会投注到她的身上,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
呵!
女孩心底嗤笑着,对于男孩的关注抱持着恶意的猜测,那个时候的她,并不觉得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会对于被自己奴役的对象生出什么可怜的心态,就算有——你有凭什么,可怜我呢?
大扫除的日子并不多,可一个月两个月的,总有那么一两天,她不知道是刻意或者真的是意外,某一天热热闹闹的卫生打扫完之后,居然只剩了他们。
男孩可笑的隐藏着自己的目光,可哪里又真的隐藏得住呢?
心底的恶意再一次的翻起,江流走过去,
“班长,你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故作懵的的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看着少年在她面前不自然的后退,耳边是他磕磕绊绊的声音,视线里少年的面孔被主人憋出红色——不知道是尴尬或者别的。
之后的对话也没有什么,她提出带走垃圾,对方居然说他来就好,省的她脏了手——
脏了手?
呵,
少女听到自己心底的嗤笑声,一声大过一声,最后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被掩埋。
当初把吃的丢地上,让她捡起来吃的家伙,不是你吗?
居然怕她脏了手?!
无法克制的暴虐冲动,从女孩极富特色的冷淡和距离感里冲开,撕裂出一条细碎的缝,让她忍不住的,吐出讥讽来:
“有什么脏不脏的呢,更糟糕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班长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害怕,这种事情?”
想要对方痛苦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女孩的唇角勾出了从前的自己在面对男孩时惯有的讽笑,连带的,那颗小小的米窝露了出来,她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意料之中,震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