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正是最热的时候，但从大巴上一下来，童谣就发现这里的气候和海市截然不同。明晃晃的日头虽然还挂在西边，但在这群山环绕之间，迎面吹来的小风却让人通体生凉，那味道混合着草木泥土的芬芳，沁入鼻尖便令她精神抖擞。
江一言一手一个行李箱，见童谣张开双臂冲着郁郁葱葱的山野伸了个懒腰，不由莞尔：“累坏了吧？”
童谣转过头，脸上满是雀跃的光芒：“没有，一下车就精神了。”
江一言失笑，夕阳下一长一短两道身影缓缓靠近。
比起生活节奏飞快又现代化的海市，走在这走沙的水泥地上，远处的黄狗，背着打药桶的农人，奔跑的小孩儿，两侧疏疏落落的三层落地房和屋里飘出的饭香，总给人一种时光倒退二十年的感觉。
“这两间，就是我家了。”走了不到两百米路，江一言指着前面一幢老式的民居。
童谣点点头，看着那一进房子共六间，每两间外墙粉刷的样子还各不相同，东边两间没刷涂料，就是水泥胚黑乎乎的本色，不过楼顶上有太阳能热水器，二楼挂着个空调外机，里面应该是还不错的吧。
江一言注意着学生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见她丝毫没有什么嫌弃样子，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其实他家几年前翻新过一次，也就是那时候装的热水器和空调。但是因为他回家很少，这两样东西一个不会用，一个费电，他奶奶根本也就舍不得用，不过是个摆设。
屋前是一垄田地，种着时令蔬菜，旁边还搭了个简易的鸡圈，里面叽叽喳喳的活跃着几只不太大的小黄鸡。
童谣对家禽没什么好感，而且害怕它们的尖嘴，绕到江一言左手边一脸怂样：“奶奶年纪大了还这么能折腾啊，又是种菜又是养鸡的。”
他奶奶今年其实也就七十出头，耳聪目明的，自然闲不住：“别怕，它们又不会飞出来。”
童谣当然知道鸡不会飞，可就是害怕。
农村白天几乎没什么关门的习惯，两个人直接进了屋，里面墙倒是挺白的，挂着财神爷、年画娃娃、日历……什么都有。童谣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嘴角，这是要干嘛啊。
江一言倒没注意，用方言喊着奶奶。
海市与这边虽然是邻省，但南方这一块的方言差别非常大，童谣甚至连“奶奶”这两个字都不太能听懂。
很快，屋子后半截的灶房里走出个胖乎乎的老人，头发有些花白，但是精神头极好，边在围裙上擦着手，边大声笑着迎上来：“奶奶刚和然然念叨你怎么还没回来，就听见你叫我了。”说着，老太太才注意到一旁白白嫩嫩跟花骨朵似的小姑娘家，“阿言，她是谁啊？”
童谣虽然听不懂，但是根据老人家的脸上变化的神情也多少猜出来，赶紧笑着跟她介绍自己：“奶奶您好，我叫童谣，是江老师的学生，现在放暑假了，来您这里玩两天。”
标标准准的普通话，老太太听懂了一半，最后还是江一言又翻译了一遍，老太太才眉开眼笑地握住童谣的手：“原来是城里来的女娃娃，难怪长得这么水灵好看！”
三人言语不太通地寒暄间，灶房里又走出个女人，一身简单干练的短袖短裤，后面扎了个马尾，看见江一言眼前一亮：“阿言，回来了？”
童谣自然也看见了那个人，可她似乎并没注意到自己，一双眼睛黏在她的江老师身上根本挪不开。要说有时候女人的直觉真的可怕，不过几秒钟的功夫，童谣几乎就能笃定，这个女人肯定对江老师有意思，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
江一言用方言跟杨蔚然搭话，童谣听不懂，站在一旁像是多余的那个人。
等他们说了好一会儿，那个女人总算注意到了自己，短暂的惊艳后笑得友善，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她：“你是阿言的学生是吧？长得真可爱。”
童谣回以一笑：“阿姨好。”
杨蔚然脸上一僵，她还没结婚，又比江一言小两岁，被人叫就阿姨，似乎不是很舒服：“呃，你，你好。”
童谣没再多看她一眼，从肩上的小包里翻出两版碟片送到老太太手里：“奶奶，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这个送你。”
江一言意外地瞥了眼学生，还没看清送的是什么，老人就欣喜地笑开了，她虽然不识字，但是认识外壳上那些装扮华丽的戏中人啊。原来，童谣送的是越剧光碟。
“坐了一天的车，累坏了吧？先都别站着了，坐下歇歇来。”老太太把光碟小心收好，搬了两把椅子过来，“然然和我正在做饭呢，等会儿再跟你们说话啊！”
江一言感激地看了眼杨蔚然：“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杨蔚然理了理鬓角的刘海，算不上太白的脸颊淡淡泛红，“那你们先歇歇，马上能吃饭了。”
童谣摸出自己的手机，装作没看见两个人的互动。
等两个人都走远了，童谣才盯着手机屏幕，语气不太友好：“她是谁啊。”
“嗯？”
“那个阿姨啊。”
“哦，是住在隔壁的邻居，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对我奶奶很照顾。”江一言一点也没发觉女孩儿的不对劲，如实回答。
“邻居啊……”童谣点点头，抬起头看向男人，“看着年纪不小了，家里应该有孩子了吧，竟然还帮着照顾你奶奶，人挺好的。”
江一言想也没想就跳进了童谣的陷阱：“嗯，蔚然是挺好的。不过她比我还小两岁，没结婚，哪里来的孩子。对了，你怎么知道奶奶喜欢听越剧？”
童谣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
“怎么了？”
小姑娘脸色不太好看，江一言这才发现不对劲，可并不知道为什么。
“没事。”
男人又在她脸上停留了会儿，才不明所以地收回视线。
“江浙沪一带的老年人十个八个都喜欢越剧，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突然，童谣又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江一言愣了愣，“哦”了一声，然后小心问她：“童谣，是不是我奶奶刚才说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她一辈子待在乡下，不太会说话，要是……”
“没有。”童谣皱眉，突然有点委屈得想哭，她怎么可能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还会为老人的话生气。
少女水汪汪的眸子说红就红，江一言吓了一跳，慌忙看了眼灶房方向，才捧住女孩儿幼嫩的脸蛋：“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眼睛红了？”
（本文独家首发自POPO原创市集https://www.popo.tw/books/633612）
————————————————————
_(:ᗤ」ㄥ)_谣谣表示第一次碰到情敌，只有哭来解决问题了，江老师果然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大猪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