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问渠--禾如许

禾如许隔天早上是被热醒的。

窗外澄碧的天空上头见不着烈日,她翻手看了看手机屏,黑色字体正闪烁着5:40。

起得有些早,她又重新倒回床上。

室内稍热着,空调已经被关了,禾如许爬起来开了一条门缝,见着父母房间的门关了起来,知道应是母亲夜里来看她,顺道把空调关了怕她吹多了伤风。

她皱了皱鼻子,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器把空调又开了起来。

和沈清塘约了八点出发,算起来还有两个多小时,早餐可以在路上买了吃,西街口的奶奶卖的糖稀烧饼可以冠绝整个x市。

想着禾如许又把自己摔倒在床上,深呼吸了几口,咂了两下嘴睡起了回笼觉。

再醒已经八点过五分,闹钟不知道为何没有响,禾如许朝床头柜上看去,没见着平日里很是恼人的小闹钟。

探身朝床下看去,果见着白色的闹铃仰面倒在地上,想是被自己挥手打下去的。

禾如许摸了摸脸,硬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手机屏幕上没有新消息,叶渠没有发来问候,沈清塘也没有打电话过来催促,禾如许理了理睡裙拖着步子到了门口,一开门便见着沈清塘的后脑勺。

他正安稳地坐在沙发上,近旁的阳台上飘了一汪晨光,漂漂漾漾的,又摇曳着淌到男生的脚边,母亲正陪着沈清塘坐着,却又在兀自看着报纸。茶几上摆了两盏咖啡,没见着白茫茫的热气,也许是因着夏天天热,分不清是冰的或是新鲜地热着。

房门铰链吱呀地拖长了响着,沈清塘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刚起床站在门边的禾如许。

要怎么描述他此刻的感受呢?

可爱。

沈清塘想着,他觉得禾如许这样很可爱。

余光里有一片虚浮的光亮,身边禾如许的母亲也听见了响动,偏头看过去。

“快去洗脸,清塘已经等了蛮久了。”

“知道了,我去洗脸。”

“要喝咖啡吗?”母亲又问她道。

“不喝了,我去街口买糖稀饼吃。”禾如许理了理头发,说着。

母亲泡的咖啡有股刷锅水的味道,每次父亲都硬着头皮喝,但她不行。禾如许喜欢甜滋滋的东西,比如草莓冰,比如糖稀烧饼。

今早有些闷热,外头的蛙鸣声起得格外早,天气预报说是有阵雨,禾如许有些担心,不知道那个卖烧饼的奶奶还在不在那边。

太阳已经出了些,此刻被淡薄的云层遮蔽住了,先前如洗的碧空不见,惟余略是田田的云彩,还没到搓绵扯絮的程度,禾如许却总觉得被压抑着。

“等会是要落雨的,如许你记得带伞,别又让清塘淋着了。”

“哎呀,我晓得的。”禾如许推开浴室门进去,在柜架上拿了杯子毛巾洗漱,听得母亲这样说,有些生起了闷气。

总觉得听起来自己像沈清塘的累赘一样。

她悄悄往沙发那边瞥视一眼,就这一下又被沈清塘捉住了,他端着咖啡杯啜了一口,对上她的眼睛又扯着嘴角笑起来。

禾如许把嘴里的牙膏泡沫唾掉,漱口擦了脸就对着沈清塘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于是就见着他脸上的笑意更重了。

幼稚鬼。禾如许这样想着,一个鬼脸就把他逗到了。

洗完脸又被母亲催了几句,沈清塘安静在那里坐着,桌上的咖啡没再去动过。禾如许悄悄低头笑起来,回房间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外头天气仍是炎热,却是闷沉着,禾如许朝窗外引项看了一会,终究还是扯了雨衣塞进包里。

出门的时候书包侧袋又被沈清塘塞了把伞,禾如许甩了甩包没有弄掉,抬头轻轻瞪了他一眼。

“重死了。”她悄声说,又回头看了眼正坐在沙发上的母亲:“我带雨衣了,清塘你把伞偷偷扔到玄关上去。”

沈清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的母亲正垂眸看着报纸,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响动。他伸手把禾如许侧包里的雨伞拿出来,又轻手放到自己书包里,复推着禾如许出门了。

下楼的时候遇到沈清塘的妈妈出门买菜,禾如许甜笑着叫了声阿姨,本想和她攀谈几句,没想到被沈清塘推着肩快步向下走去,她回头张望了几眼,对上了沈阿姨带笑的眉目。

再回头是老旧的楼道,她被沈清塘带着跌跌撞撞往下走,禾如许抬手去抓楼梯扶手又飞快地缩回,张手再看就是满指的污灰。

脑子在这一刻忽的变得混沌,雨前空气闷湿,接触到空气的皮肤有些难耐。不过出门几步路,禾如许身上已经稍起了一层虚汗。肩膀正被沈清塘推着,禾如许昏沉地随着他走,直至出了单元门才缓过劲来。

“走那么快干什么?你都不和你妈妈讲两句话吗?”禾如许掏出纸巾擦手,问道。

沈清塘放开女生的肩膀,和她并肩站着,道:“多的是时候说,去图书馆比较重要。”

禾如许听了皱眉,觉着怪异却又不知道怎么辩驳,只好噤了声。

楼下的月季几丛,正在禾如许身后开得繁盛,姹紫嫣红的一团,沈清塘看得眯起了眼。

书包口袋里手链正在礼盒里静着,沈清塘此刻蓦地有些心虚又紧张,便不敢看禾如许的眼睛,只虚了焦距去望她身后的月季。

身后的单元门传来铰链转动的声响,沈清塘知道是他母亲下楼了,怕她说漏了手链的事情,赶忙又推着禾如许走远了。

在街口买了烧饼吃了,经过公园的时候禾如许又被练太极的老人吸引住了视线,想驻足瞧上一会又被沈清塘不容置喙地推着前行。

身后男生身上的洗衣粉香味若有似无地飘过来,禾如许深吸了一口气,颓了身体任由沈清塘推着走。

上了公车才想起手机没带,可车已经隆隆启程了,禾如许想着回家拿也是麻烦,和沈清塘说了几句就没再在意。

行道树叶子粼粼泛光,车飞驰向前的时候转头总觉着像是水面绿波起伏,禾如许趴在车窗上看着,离开时窗面上便不出意料地沾上了她鼻尖的汗渍。

她伸出大拇指把水痕抹掉,又把指尖在先前擦拭污灰的纸巾上按了按。

“你鼻子上什么东西?”沈清塘离她近了,禾如许忍不住向后仰靠,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鼻尖,发现上头沾了黑色污垢。

禾如许偏头,看见边边角角都脏污着的车窗玻璃上明净了一小块,忍不住笑出声来。

“靠在窗户上沾到灰了。”禾如许想拿手里的纸巾去擦,却见着纸巾已是皱巴巴一团,上头皆是些深浅不一的污渍。

她愣了一会,眼前恰时飞来一块手绢,角落里一个“沈”字歪歪扭扭地绣着,是她两年前无意间和沈阿姨学的绣工。

沈阿姨只有个“沈“字绣得好,便只有教这个的时候略是详细,禾如许到头来也就学了些这。

她本是想自己用的,可角落上的“沈”字怎么看怎么怪异,于是这手绢就被她扔给了沈清塘。

眼下飞过来的时候还熏了些男生身上洗衣粉的味道,来得及时,禾如许也就从善如流,捏着手绢把鼻尖上的脏污擦去了。

还给沈清塘的时候见着他把手绢又叠得四四方方,妥帖地收到口袋里,前座的中年人开了窗户,热风灌进来拂到男生脸上。

他的刘海被风撩起,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沈清塘纤长的手压上去,额发覆上的阴影又重新蒙上他的眼睛。

曦光漂浮进来,有一块没一块地路过他的眼睛,使之变得水润而明媚起来,禾如许看得晃神。

“天气可真是闷啊。”她迷迷糊糊的说道,也不知道沈清塘听见没有。

耳畔的风声和机动车的轰鸣声混杂起来,喧嚣堆叠着鼓噪,禾如许重新回头去看窗外树影车流。

于是沈清塘的余光里又是女生披散开的长发。

一边的耳朵露出来,沈清塘不由得视线聚焦过去。粉嫩的耳廓让他想伸手去捏几下,但他只盯着瞧。

于是女生看着窗外时,身后是男生看着她,风夹杂着女生香气扑面来时,沈清塘恍惚中以为现在是春天。

开往图书馆方向的公交车年岁大了,启动起来秃噜噜响,车上后门处的售票员挎着小包,正扯着嗓子喊道:“图书馆要到了”。

禾如许背起书包准备着,又提醒了沈清塘一句。

他稍微倾身,又扶着前座椅背站起来。

公车在平路上颠簸,带得沈清塘心潮微微地掀涌,回头去看仍坐着的禾如许。

她还好好地,活生生地在那里。沈清塘松了口气。

售票员的声音尖锐,伴着公车缓下来又喊起来:“图书馆到了,要下车的赶紧下车啊。有人下车吗?”

“有的。”沈清塘几步走过去,扶住门边的扶手说道,禾如许也随着他的步伐趔趄着走过来。

刹车声音比售票员的喊叫还要尖上几分,此刻正伴着开门声撕扯着响起,沈清塘皱眉跳下车去,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等着禾如许。

女生从车上跳下来时,车门在她身后生硬地关上,车身从她身后几米远处起步远离,也是带了阵不小的风。

“走吧。”长发披散着贴在后颈,禾如许捞了几把扎起来,往图书馆里走去。

沈清塘把手插在口袋里,手绢布面柔软的触感贴上他的指尖,图书馆门口三两成群的少年正朝里走着,他跨步跟上前面的禾如许,瞥眼看见靠在树荫的叶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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