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翔曾经觉得自己发明的仪器是天使,它带给他希望,让他觉得命运终究是善待他的。
后来,他觉得它是恶魔,在寻找希望的过程中,是漫长到几近永恒的时光。它等待他放弃,让他相信自己无力改变命运,它残忍无情,告诉他,你所求的永无可能。
要尝试多少次,才是终点?
一开始,他满怀着对木木的爱意,觉得可以一直一直尝试下去。
然后是一次次被剥离神经的痛苦,他想他坚持不下去了,每一次他都对自己说,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可是,失败后,疼痛停止后,他又对自己说,也许就是下一次,下一次就会成功。
直到有一次,他觉得已经无法忍受了,他几乎要恨上木木,恨自己为什么遇到她,为什么爱上她,那种剧烈的疼痛条件反射般与对她的爱意联系到一起。
他对自己说,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他对她的爱将荡然无存。
那才是真正的辜负。
最后一次,他知道,这次是告别。
命运的力量太强大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努力了一辈子不意味着你就会成功。
他有一个同学,去了全世界最有名的天体物理实验室,博士课题是银河系的某颗小行星,他用了八年的时间研究它,爱上这颗小小的星球,在答辩前夕,这颗小行星在宇宙中消失,再无踪迹。
他的同学喝得酩酊大醉,他说他难过的不仅仅是自己八年的付出,更是发现自己爱上的是一个已经在久远的历史中死去的星球。
贺翔启动仪器的时候,惊讶得发现这一次调整出来的波长让他的疼痛感大幅减弱。
那是他第一次在穿越的世界中见到木木。
一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可能只有两三岁,像洋娃娃一样可爱。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裙子上有一个大大的红苹果。这么小的孩子,却没有大人照看,而是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她低着头,捡地上的石子,自得其乐的样子,可是头马上就要撞到平台凸出的尖角。
他想拦住她,抱住她,可是他只是异世界穿越而来的一抹意识,没有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撞上石角。
小小的女孩子,头骨都没有发育完全,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可是她没有哭,没有喊疼,而是想了一下,小心地将裙子上的红苹果按在自己的伤口上。
贺翔心疼得厉害,原来木木从小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遇到伤害的时候,先想着自己要如何面对,还要想着不麻烦别人。她用红苹果按住伤口,怕弄脏了裙子家人不好收拾。
这么的乖巧可人,又独立得让人怜惜。
醒过来的时候,他觉得可能是做梦了,否则怎么能那么清楚地看到画面,而不是支离破碎的光影。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难。
他感谢命运,在最后一刻,留给他一线希望。
此后,他一直在相似的波长附近进行测试,对见到木木的渴望超越一切的痛苦,直到他最终确认属于木木的波长。
找到木木,他花了五年的时间。
而仪器也终于被改良到不会再让他感觉到抽筋剥骨般的疼痛。
他以为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开始,是满足,看到不同世界的木木。
后来,是痛苦,看她被伤害却无力阻止,看到她与别的男人相爱却无法亲手给予她幸福,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尚,他一直在奢望与木木能有重新相遇的机会。
他明白,自己只是平庸的人类,无论得到多少,都要渴求得到更多。
直到与木木再度相遇的那一世,他觉得自己只差一点点就会像浮士德一般喊出“美呀,请为我停留。”
可是,歌德说,人类最大的敌人,是恐惧和希望。
在过往的时光里,他无数次的希望,然后失望。
后来,他放弃了希望,因为害怕失望。
只有放弃希望,他才能有勇气继续。
而那一世,当获得了木木后,他的敌人变成了恐惧。
沈铎已经追到中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木木没有往来,但是如果有一天男人可以放下骄傲主动走向木木,木木会不会选择他?
白羽一直陪伴在木木身边,他俩一个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感情,一个故意蒙上眼睛装作看不到,可其实四个男人中,白羽是最容易让木木幸福的那一个,因为他足够简单,足够直白。可以说,贺翔是透过白羽,才掌握了与木木相处的方式。
霍穆,他永远都无法打败的男人,虽然死了,但是却活在木木心里。
只有陈易扬,他清楚,这个男人和木木不可能再有机会。
他选择陈易扬当盟友,何尝不是因为他不用担心木木会为陈易扬放弃自己。
他让木木经历四世,除了希望她不再遗憾,何尝不是想要将四个男人的份量变得同样重要,而不让她倾向某一个人。
他知道木木最怕亏欠,所以偏要在她无知无觉间,让她不断亏欠与他,来加重自己手中的筹码。
他终于明白,自己才是恶魔,想要诱惑着木木成为浮士德,选择永远地停留。
让他可以占有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