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关巷是覃城古城区的一条小巷,四方联通的都是清末民初的灰石洋房。
这里梧桐蔽道,夏蝉呱噪,颇有沪上的味道。
卜潞租的房子,就在衙关巷尽头的一处阁楼,阁楼下住的,是她的房东,年近八十的林阿婆。
租约是卜潞和林阿婆的女儿签的,她只晓得这个老人姓林,寡言,嗜猫如命。无论日头抑或长夜,卜潞总能在院子里看她抚猫对着远空发呆。
林阿婆的女儿告诉卜潞,老人守了这间洋房近半个世纪,爱人早逝,也不愿随他们去国外居住。独居久了,性子是有些古怪的,但空泛了说也只是喜静,爱猫,别的倒没什么不良嗜好。
起初有好几个租客都看中了这间阁楼,一来是地段好,二来租金也便宜。林家外租的初衷是想给林阿婆找个伴,让她最后的时光能多个人照应,所以他们对租客没有经济上的苛求,但必得要心善和睦,温良清白的人才能入了他们的眼,而且最后还得林阿婆点头才能入住。
卜潞其人,覃大子弟,父母高知,家教极严,打小生活环境十分单纯,为人知书达理又知分寸,林家人初见便很是欢喜。
入住前,林家人安排她见过林阿婆一面,就在一楼的院子里。彼时老人坐在侧廊的藤椅上,安然闭目,膝上卧着一只踏雪,她的手拢着这只黑白的小玩意儿,只听它咕噜咕噜,叫得甚是惬意。
“妈,这是卜小姐,过两天就搬到你上面住了,我带她过来和你认识一下。”
林阿婆的女儿半蹲着凑到老人耳边,顺道拿起落在地上的蒲扇,帮她打起风来。
此时屋外也有穿堂风过,一阵一阵地合着扇拍,略显诡异,却无人在意。
人声萦绕,风吹过耳,老人依旧睡得安宁。反而是卧在她膝上的猫,先醒了过来。只见它伸爪张开五指,洗面过耳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竟然不是黄瞳,而是满眼的碧色,真是少见。
“它叫阿墨。”林阿婆的女儿摸了摸这只猫儿的脑袋,看向卜潞:“我妈特别长情,小时候家里也有只这样的黑白猫咪,四五十年了,花样和品种就没变过,连眼睛都是一样,碧绿碧绿的,我妈懒得改名字,就通通叫它们阿墨。它对我妈来说可比我都亲,是这个宅子真正的小祖宗,你住进来以后可得让着它点,这小家伙挠人可是疼得紧。”
说着,这只叫阿墨的猫就像听得懂人话一样,结结实实地往她腕上来了一爪。
倒钩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在养猫人的身上是很常见的标记。
“你看,你也不知道哪里招惹它了,真是只怪脾气的猫。”
说着,林阿婆的女儿就惯性地给了阿墨头顶好多下弹指,看着都疼。
卜潞之前养过一只美短,所以对猫的习性还算了解
“唔……猫是很记仇的,千万不能打太重,下次它犯错,您可以大声呵斥它,猫有灵性的,久而久之它就能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卜潞一边说着,一边蹲下,开始富有技巧地挠摸阿墨的头顶和肚皮。
而阿墨呢,就乖乖地坐着,颇为享受地仰头,一点也没怕生的迹象。
“你看,这样它就乖了。”卜潞自言自语,手顺着柔顺的肚皮一路往下:“呀,是个小伙子呢。”
她摸到了两颗蛋蛋。
就在这一瞬间,阿墨尖着嗓子喵了一声,突然跳到林阿婆的肩上。
卜潞顺着它的动作抬头,发现这一人一猫用一副极其相似的神情打量着自己,瞳仁默契地轻颤,猫像人,人也像猫。
“妈,你可算醒了。”
林阿婆的女儿放下蒲扇,把卜潞一道拉了起来。
“这是卜小姐,妈妈你要是同意,往后便是同个屋檐下的了。”
林阿婆闻言,没有很快地答应,而是抬手把阿墨抱了下来,轻轻往地上一放。
“阿墨,你看看合不合意?”
这只小东西起先扑在地上,翘起屁股压了压前爪,而后悠哉悠哉地绕着卜潞走步,下巴高扬,尾巴左右慢摇,姿态倨傲。
绕了两圈后,它便特别乖巧地坐在了卜潞脚边,发出一声“喵——呜”的长音。
“看来是合意的。”林阿婆委身朝阿墨拍了拍手“回来吧。”
少有猫能这么配合人类的一举一动,卜潞觉得神奇,便带着笑靥看向阿墨。
回她的是一双冷冷的绿眸 ,就像寒冬冰湖的水底,是刺骨的冷峻
这双眼睛就这样不大不小地睁着,透露无边妖冶,让卜潞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心道:
“还真是只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