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打开忘记带的手机。显示姜闲发来的消息:
【看微博没?】
【没有。】
十几分钟后,她洗完澡,出来,看到他回复:
【现在看。】
【没有微博。】
对方很快发来:
【真是远古遗胖。算了,明天你大概就会知道。】
她啃着苹果,问旁边正襟危飘的无脸鬼:“你们这些爱用暴力的家伙,是不是都爱起些让人生气的绰号,激起对方的怒火。然后,在挨打的同时提升自己的打架技术?”
无脸鬼看着她,“说得好像你打得过谁?”
“有你啊!”
他仿若听到什么炸开的声响。
她又啃了口,溅出一道苹果汁,他想起那天浴室的情形,她高潮喷出的那……该死!他把帽子拉得更低,说:“快滚去写作业!”
她盘着腿坐在床上,懒洋洋,“等会儿嘛!我们讨论下这几天遇到的鬼怪呗?”拍拍旁边的空位,招呼他过去飘。他飘在她边上,挪开,再挪开点。最近和她在一起,总有控制不住的东西折磨他,怪难受的。
“秦鹰不是自杀,如果他杀的话,应该会有更强的怨念。那极大可能是意外!曲歌是意外身亡,最后看见的是车和破碎玻璃,极大可能是交通事故!每天早上见到的老太太,出现十字路口,马路上的车可能是关键!综合以上几项……”她抛出苹果,完美弧线,准确投入垃圾桶。
她推推没有的眼镜,肯定道:“车是关键!”
无脸鬼看向她自认机智的小圆脸,本想日常挤兑她,可她刚刚那句“有你啊”,那种依赖的情绪,反复回荡,他突然不想这么做了。他打量起她,庆幸他没有五官,她察觉不到。他发现她挺漂亮的,而且还在往越来越漂亮发展。脸上肉少去,眼睛显得更大,五官轮廓更显。眼尾上翘的弧度好看,鼻尖微翘的弧度好看,粉唇嘟起的弧度好看。他瞅着她的唇,啃完苹果更水嫩,他凑过去,她噗地一笑,往后坐点。
“我不热啦,你别再当空调了!”
以为他和早上一样?他有病?没事给她吹风吹冷气?可是,他凑过去又干嘛?
“为人民服务。”
他听到自己说。
靠,他真的有病!
“还有我。”他拉回先前的话题,“我也和车有关。”
“嗯?”她不懂哎。
“昨天开得车,不是吗?”
说完,就见她扑到床上,蜷着被子,羞到不行,闷在被子里,更憋闷的声音:“耀耀,不要再说了啦……”
她起的名字,就是犯规!他该死地特别喜欢听!他看着她这团,窜了进去,用她的手臂圈住她,他听到很响的心跳声。他想,如果他也有颗心脏,是不是会比她跳得更响,更快,更激烈?
良久不语。
她的额头都沁出薄汗,他拉开被子,她大口呼吸,他飘在上空给她吹着凉气。她额头刘海碎碎的,被吹起再盖下,痒痒的。
“耀耀,你是不是难过啦?”刚他抱她,她吓到,以为他又要做什么色色的事。但没有,他只是用她的身体,抱住他自己?
“我会帮你找回记忆的!”她保证道。心里不太好受,他真的想找回来吗?和秦鹰,和曲歌一样,总有一天会找回来,再离她而去?比起前者,她更舍不得他啊。
她不能自私,她告诉自己,想起他地铁站的徘徊追寻,想起他夜里的孤单凝视。她故作轻松地说:“你看,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
他停下吹拂,“嗯?”
“你没有五官,我觉得吧……”她不怕死地说,“你死的时候,是脸先着地的!”
“呵,还真是不爽的死法。”
这声轻呵,差点把她冻成冰块。她才不是为气他,她想他心情好嘛。
不懈努力着:“不不不,你肯定是爽死的!”
“哦?”
他飘到她身边,咬牙切齿:“好好说,说不好吹飞你的奶子!”
她捂住胸口,说:“就是,你吧,看起来就是性,不不不,就是为爱而生的男人!”
他轻飘飘地转了圈,好像是在夸他?
“嗯,不错,继续说。”
“某天你突然非常高涨,想要爱!于是,你趴在床上,用高速电动螺旋按摩棒,插入自己的菊花宝地,高潮一百次,在高潮中爽到不行,床也抖得不行。最后——”
“啪——”
她拍下手掌,生动配音,继续道:“床塌了,你爽得太过,爽死了。又赶巧不巧的,床底下放着你准备接下来要用的点燃蜡烛。”她捂住脸,扭动,边扭,边往门口走,“啊,我的脸被烧了。我变成爽死的没脸的耀耀了……”
“砰——”
门被无脸鬼吹上。刚想逃出去的她,整张脸撞上门板,鼻子好酸,疼到不行。凉气贴上背脊,一点点攀爬,她的心被吊起。
“还对谁说过?”他的凉气,挠着她的脖颈,她缩了缩,却避无可避。
“没。”
她想看他,却被他圈在最冰冷的区域内。
“只有我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嗯。”她理所当然地说,“只有你荤话不断,骚气纵横嘛!所以才能给你说这种段子呀。”
“保持住。”
他说完,从窗口跳下去。她跑过去看,他落地前翻身,上天入地地窜来窜去,他在半空中画着什么形状,带着闪亮的东西,她努力看过去。好像是……梦里那双最璀璨的眼睛啊。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他停不下,疯着。她的心也停不下,疯着。
“又骚又可爱太他妈地过分了,操……”
第二天到学校,果然知道姜闲所说的是什么了。班里人除借作业看,说得最多的就是振兴校霸、微博唱歌、言亦送礼。她听出所以然,被夏月月拉去,鬼鬼祟祟地,埋在桌肚前看手机。星海高中不允许学生带手机,虽然大家偷偷带着。午休、放学用没什么,大清早来学校就用,影响不好,会挨批。
夏月月:“你看没?死了的乐队,振兴校霸那个?他们翻唱林肯公园的歌,火得不行!你看都破万点击了!”她往童颜耳朵里塞耳机。视频是他们直播唱得剪辑版,姜闲发表的文字是:言亦听到都送礼的歌,希望大家给我们大胖胞妹一个去见偶像的机会!你想不到的,用生命嘶吼的胖妹子!
可以说,姜闲很懂女人心。他的关注粉丝基本都是女人,阿姨粉占多数。如果他给个美女拉支持,人家肯定不干啊!但是,一个矮胖子就不一样了!没有威胁,又是弱势群体的样子,很容易激发女性的好感和母性光辉。言亦粉丝也是,人家唱得也不错!况且为了姜闲露得腹肌和颜值,也该脸红心跳地给赞不是?!
姜闲真的很为她考虑,知道她不想露脸,索性给她P个小猪佩奇上去。学校的信号渣到爆,于是,她就看见自己这只猪,卡得相当社会,唱着歌,夏月月叫得相当社会:“校霸真的太帅了,这身材这弹吉他的样子,就想操啊!”
如果还有些安慰的话,那就是她的默认胞兄大胖,也被姜闲P上猪头脑袋,和谐画面。
“颜颜。”夏月月发现什么,看看视频里的猪,再看看她,说:“我发现你和这个唱歌有点像啊!而且你们声音也挺像的,她是更亮点,你是更MAN点……”
童颜生气地指着手机屏幕,“哪有,我比这猪,要瘦好不?”
夏月月瞅瞅她瘦五斤的身材,再瞅瞅视频里的佩奇,点头,“这么看,还真是。”她关了手机,拉着她,扯扯扯,“你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本来吧,就觉得我们班偶像路浓帅呢!”她红着脸,红着眼,发这癫,“没想到振兴校霸也这么帅啊啊啊!我周围为什么要有这么帅的两个人,让我纠结,让我选择!”
夏月月很宅,喜欢画各种黄暴小漫画。
童颜扯回自己快断的手,给她一个不再纠结的小建议:“你可以一三五搞路浓,二四六搞校霸!周日轮休或者两个一起搞!就是这么完——”
夏月月不叫了,看鬼一样看着她,她不解地看着她,她摇头摇成骰子。
“美。”她咳出最后那个字。
后面传来不同以往凉薄的声音,反而带着点隐忍。
“周记交了再搞吧?”
她转过头,离路浓很近,近到她看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童颜深吸口气,抓住夏月月的手,说:“这个很可行!一三五学习偶像的精神,努力搞学习!二四六学习校霸的精神,努力搞文艺!周日文化和艺术相结合,共同搞起!”夏月月点头如捣蒜,她家颜颜鬼扯起来简直不是人!
她低着头回座位,路浓路过她座位,接过她的周记本。
“要有度,别累着。”
他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她趴在桌上,用书包挡住脸。
放学后,和无脸鬼走到十字路口,远远看去,就能见到老太太,脑袋上顶着一个任务问号。她眯起眼,老太太似有察觉,看向她,川流不息的车辆瞬时停住。她被人推进一个黑洞,漆黑一片完,睁开眼,又是这个十字路口。
不过,不是傍晚。而是黑夜。
车辆较少,她看见远远走来的老太太。魂不守舍的模样,一瘸一拐,走到路口。对面是红灯,她看都不看,目无焦距地往前走,一辆车驶来,将她撞得飞起,再狠狠砸下,脑壳破裂,面目全非,血流满地。
驾驶车的人开回来,来了些人,来了警察。
“又是这个老太太,早晚会被撞死啊!”
“她隔三岔五来这里碰瓷,知道这边车多,人家怕麻烦都会塞点钱给她……”
“老了还这么作孽……哎,家里子女呢?”
“子女哪会管啊,这一看就没儿没女,自己靠碰瓷维生!”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
“倒霉的还不是司机,闯个红灯,莫名其妙撞死个人……”
“死了也没人管啊……”
“真作孽啊……”
“不是的!”
老太太愤怒地反驳,把她吓了一跳,从死亡场景跌出。她发现,不知何时,她和无脸鬼已经站在老太太跟前。她的面容扭曲,更是可怖,她说:“我有儿子,我有儿子,我有儿子……”越说越轻,最后哽住,“我有一个很宝贝的儿子……我给他买很多很多玩具……他每天都乖乖坐在家门口等我……”
她比划着,很矮的个子,该是孩童的身高。
“他那会儿这么高,虎头虎脑,就叫阿虎。”她说,“阿虎……他喜欢奥特曼……可是妈妈我……妈妈我没给他买……妈妈没钱……没用……对不起他……害他从小就跟着我吃苦……不过……”她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张五块钱,对她说,“我现在有钱了……可以给他买当初菜场舍不得买的玩具了,他……他可以回来看我吗?”
她说着最后那点愿望。
无脸鬼突然说:“现在最流行的奥特曼是捷德哦。”
老太太迷茫会儿,听不太懂,但这个没有脸的鬼,很懂行的样子,她问他:“你很懂吗?你能把最新的……最好的买来吗?他会喜欢,会来看我吗?”
“嗯。”
“好。”
【游戏系统:任务开启,请在规定时间内,帮助鬼怪实现最终的心愿!请先前往老太太的住所,找到那只神秘的盒子吧!】
她的眼前呈现一幅巨型的地图,目标地点,有红点跳动。她看去,显示地址是——
夜巷78号。
她和无脸鬼坐地铁到那儿,出站走了好一会儿。直到高楼林立,全变成矮平凌乱。曾经听夏月月说过,夜巷那儿很可怕。被称作野巷,里面都是老旧的矮房子,住着的人,鱼龙混杂,很乱,经常出事。那边人大多生活在社会底层,拿着微薄的工资过活。
地上坑坑洼洼,走进去,发现房屋矮得极近,墙面斑驳破损。有些门口大开,打牌搓麻将的声响,烟味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门牌是用粉笔、油漆写的,有的甚至没有。
她觉得好像身处迷宫,晕乎乎的。尔后,又有画面呈现眼前。
是刚刚的老太太,瘸着一条腿,推着手推车,慢吞吞往前走。车上放着只破旧的收音机,很小,放着草蜢的歌《宝贝对不起》。欢快的歌,苍凉的人。她推着推着,被油头肥脑的男人,撞了下,车上的东西翻下来。
“死老太婆!碍事!”
她颤巍巍低头去捡,那只收音机发出悲鸣。她取出卡带,把绕出的带子,再圈进去。塞入收音机,按下键,拍了拍,再拍了拍,终于又响了。她松了口气。
“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疼你……真的不愿意……又让你哭泣……”
她跟着唱,捡起地上翻倒的东西,一沓沓的报纸、杂志,各种破旧的,她觉得值点钱的东西。
老太太继续往前走,身形佝偻,她跟着往前走。
老太太消失。
她听到古怪的喘息、粗口、呻吟。然后,朝墙角看去,两个穿着校服的人,男生的长裤褪下,女生背着身,臀部撅起,男生驰骋进出。看向她,舔舔唇。她差点吐出来。
“走。”
无脸鬼对她说,“再往里就到了。”他指向墙上的70-80号。她跟着他往右边拐进,路过三间屋,终于看见78号。很窄的木门,深酒红色的,门还有些破。破的地方用报纸贴住。两层阁楼,楼上的窗户玻璃破了个很大的窟窿,遮住的报纸,玻璃胶没有粘性,迎风扇着。
“你准备怎么进……”他问她,准备好帮她踹门了,这门看起来几脚就能搞定。
谁知,她竟然摩拳擦掌,狗爬上旁边的水管,一路往上磨,不忍直视。
“至少把书包放下来啊,笨。”
像只蜗牛,真的是一步步往上爬。
他看不下去,想附身她。
“你在做什么?”
童颜以为自己幻听,竟然会在这儿听到路浓的声音。
可他的声音,又再次传来,是底下:
“童颜。”
她朝下面看,他仰头看着她,手里提着个袋子,眉间的褶子很浅,还是破坏了他一贯的画风。
她该说什么?
咽下口水,她看着他,说:“我有个朋友住在这儿,我来替她拿个很重要的东西。”她说得是实话,但结合现实,又显得无稽之谈了。
给一个过世的拾荒老太太拿东西?还是她朋友?她想着,该怎么让路浓相信她不是傻逼。无脸鬼一副静观其变的样子,摆明非常相信她的编剧能力。场面非常尴尬,没想到打破尴尬的是路浓。
“我有钥匙,你要吗?”
他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晃了晃,问她。
他是小叮当吗?怎么这么能耐呢!
她伸出手,笑着点头,“要的!”
徒留一只手,一滑,被沉重的书包往后带,掉了下去。无脸鬼一惊飞过去,伸出双手,想要抱住她,没有重量,没有触碰,她穿过他的手,他的胳膊,往下坠,他感受到灵魂碎裂的疼痛。
一记闷哼。
他看见那只可爱的团子,落入路浓的怀间,他摔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那只他无法抱住的肉团。
这一刻,他体会到无能为力,体会到人鬼殊途。
也是这一刻,他第一次无比渴望活过来。
想要一具可以拥抱的身体,想要一颗可以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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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些,但又是粗长的一章。周末够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