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精,走路记得注意身后。”
司姩出手得卢,三言两语众人便心服口服,对她尊重见长,回房的途中脚步都轻快不少,把万俟宸都甩了一段距离在后面,骄傲溢于言表,就差哼出曲儿来。沉浸在喜悦中的她弯着嘴唇回首看看,主动地跑到万俟宸身边,双手交叉握住他的大掌摇晃,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为什么呀?”
万俟宸一手羽扇遮面,眼睛弯成了戏谑的弧度:“小心你的尾巴翘到天上去收不回来。”
司姩气结。
他刚刚有意不帮她,还在这说风凉话!她的脚步不由放慢,哼了一声就要撒开他的手,不想仅成功撤了手背上那只,另一只手被万俟宸的手掌扣着收得更紧,往背后一别,使她不得不贴近他,就这样进了屋。
他走到木椅旁便转身捏捏她的脸蛋,笑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面不改色?才一句话就这样沉不住气,小妖精,我可真为你担心。”
假惺惺的大狐狸!他的面上可没有丝毫担忧!
万俟宸挑挑眉,用力一带拉她入怀,一起在木椅上坐下,正经道:“别光顾着洋洋自得,按我之前和你说的,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要的可是真金白银。这段时间么,肯定会有人私下里来找你商榷阁规变动之处,甚至企图笼络你。你不要给出太多回应,就算回复也不要太明确,给他们若即若离的模糊感,让她们意识到你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游说和妥协的……”
司姩听着懵懵懂懂地颔首,着实开始担心起这两个月的经营成果来。不过不管怎么样,听万俟宸的总归没错,他总是对的。
他总是……为她着想的。
万俟宸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透露着几分迟疑。
他难道是神算子么?这就有人找来了?司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万俟宸眸子里一片平淡如水,似是毫不意外。
她起身去开门,在见到来人时不禁惊喜莫名:“阿森?”
这段时间多事缠身,且众多时候她都和万俟宸在一起,自上次她叮嘱过后和阿森便几乎没有机会言语。她平素里虽然也时常在醉歌身旁看见阿森,但每次碰见他,他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在醉歌左右,更是说不上什么话。他今日来得正好,她早就在伺机向万俟宸提把阿森调到她身边的事。
“快进来。”阿森还有些拘谨,司姩去握他的手腕,想将他引进屋去。却不料刚触上腕上布料,阿森猛地一抖,便雷击似地抽回了手臂,甚至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
司姩愕然:“阿森,怎么了?”
说完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衣着上。方才在屋外光线稍暗,她还没有在意,这才注意到如今已是盛夏,而阿森还穿着厚长衣,胸前都被汗湿了一小块。
这是在掩饰什么?
没用多久,司姩的心里便有了让她不敢置信的答案。
“姐姐,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我不进去了。”阿森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眸子里的惊惧还未完全褪去,眼眶明显湿润。
她凝望了阿森片刻,而后便再不忍与他那充满着惧怕的眼睛对视,颤抖着坚持,轻轻拉过阿森的手臂将袖子往上撩了几折。
呼吸不由一窒。
呈现在她眼前的胳膊,布了几道可怖的鞭痕,黄紫得发青,直教人看得心颤。怒气与泪意一齐上涌,司姩想发问却说不出话,只是愣神地紧盯着阿森的臂膊。反倒是阿森不知所措地开始安慰她:“姐姐,我、我没事的,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万俟宸适时地走了过来,见此情景,没花多少工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他面色一沉,只手扶住司姩,叫住门外路过的丫鬟,冷声道:“叫希染过来,带裘森去他房里上药。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他房间。”
希染很快疾步赶来把阿森带走。
司姩被万俟宸揽着腰往屋内走,脑子里一片混乱,仍是沉默。
她怎么会如此后知后觉,自己早已是众矢之的?司府被灭门后她对人情冷暖便有了切身体会,也隐约明白没有强大的背景支撑,她会被欺侮到何种地步。但处处设防毕竟不是她的天性,而且和阁内的人交往每回她都是谦恭有礼,阁内的事情公事公办以理服人,也不至于导致携带私愤,难以想象她曾得罪过谁,所以还是毫无防备地失去了警觉。
既然伤不到她,就去伤害与她一起的人?她迟早要让这些女人知道,司姩也不是好惹的!
她停下脚步,侧身对万俟宸道:“宸,我想……”
她刚开口就被万俟宸打断,语气霸道得不容置喙:“敢在阁内做这种事情的人,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这件事我会处理,你无需多虑,只用静静观赏。”
司姩怔住。
他准备怎么处理?万俟宸波澜不惊的面下仿佛藏了汹涌波涛,让她无端感到陌生。
万俟宸说完便走了出去,但不到半刻就回来了,面上似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不一会希染也进了屋。司姩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拽着一个子矮小的女子紧跟着走进门来,毫不犹豫地将其丢在地上,另一只手执了根骇人的绳鞭。随后一个盛着火钳的火炭盆和一浮着大块冰的水盆被迅速地端到女子面前。
门被快速合上。
司姩心一跳,对万俟宸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了些微不好的预感。尤是她隔了一段距离,也能看见火盆里的黑炭因为极高的温度明明灭灭地透着溶金色。如今正是盛夏,在空气里腾升的热浪似一道模糊的屏障。眼前的女子看起来年纪还小,司姩知道这并不是醉歌,也不是花魁中任何一个,却分辨不出她是谁,只觉得脑海里似乎有印象。
为什么要捉她来?
万俟宸微扬下巴示意,女子满面惊恐得还未出声,大汉便果断扬起了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朝女子抽去。无比响亮的鞭挞声和痛叫声划破了房间里压抑到了极点的气氛,不停地回荡。女子翻来覆去地想躲,可明显只是徒劳。大汉没得指令并不停手,力道极大,几十下打得女子衣衫尽破,皮开肉绽。
司姩看得心惊肉跳,浑身发抖,万俟宸却好似对此场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安,抚抚她的背叫她不用害怕。
鞭声随着万俟宸一抬手霎时停止,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跪伏在地上的女子已是奄奄一息,淡淡的血腥味在周遭弥散开来。大汉扔了鞭子,毫不犹豫地伸手揪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掰,逼得她抬起头。女子瞳孔里一片迷茫,似乎并不明白这一切发生的前因。
万俟宸走上前一步,漫不经心地问:“叫什么名字?”
“玄桐。”希染无比冷静地答。
他用手中扇柄撬起女子的下巴,淡淡道:“自己的鞭子挨在身上还觉得疼么?玄桐,谁命你罚小侍从的?”
名叫玄桐的女子眼里的茫然此时稍微有了焦点,但她只是默默喘息,不发一言。
“装哑巴?倒是个忠心的丫鬟。不过在这阁内,对谁忠心都比不上对我忠心来得有好处。”万俟宸冷哼一声,放下扇柄,转而笑意满满:“没关系,这不难,我们待会慢慢玩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和在演艺会上让你故意摔了茶水去绊司姩的,是同一个人么?”
司姩大惊。原来这是演艺会那天让她不幸扭伤脚踝的丫鬟?怪不得看起来有些眼熟。可是她以为那只是个意外!
对阿森下手的竟也是她?但她看起来也不过十一二岁,怎么下得了那么毒的手?就是身上鲜血直流,玄桐依然没有坦白的意思,面容上是异于同龄人的漠然。她小小年纪,何以能有如此耐力?
明明是炎夏,屋里还放了火盆,司姩却觉有一股阴冷的寒意爬上她的背脊。
“既然这么爱当哑巴,那就成全你罢。”万俟宸说着施施然走近火盆,拿火钳翻了翻,挑了块大小合适的捡起来,转身回到玄桐面前,厉声:“张嘴!”
玄桐毫无波澜的脸上这时才起了变化,她拼命地摇着头往后仰,还是不肯说一句话。
司姩恍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玄桐怎么可能会张嘴?
好残忍!
她吓得发抖,忍不住去拉他,颤声道:“宸,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吧,让我来处理。”
“你只管站着,好好欣赏!”他轻易挣脱她的手,声音冷如寒冰。眼里的阴鸷尽览无余,狠厉得像食人骨肉的秃鹫。他攥住她的胳膊,顺着去牵她的手,得意得仿佛在尽情地享受这一场折磨:“司姩,好好看着,学仔细了,以后就要这样对待对不住你的人。”
旁边的大汉立马会意,腾出手将玄桐的嘴上下撕开,扯到最大。司姩捂住嘴巴直要往后退,然而万俟宸手劲极大,她根本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顾玄桐撕心裂肺的哭喊,娴熟地将火钳上的黑炭往她口里一松,不偏不倚地卡在喉咙处。玄桐瞬间眼睛睁得似铜铃,叫也叫不出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肉被烫化的焦味夹杂着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司姩一阵反胃,再也忍不住,甩开万俟宸扶住旁边椅背不断往外呕,然而什么也没吐出来,泪眼汪汪地直发晕。
万俟宸见状走过去给她顺气,不断地安慰着她,一边吩咐:“把人叫来吧。”
不过半晌与这房间气味极其不相称的一片香粉味便飘了进来。来人正是四大花魁,如云、似月、醉歌、红鹤。
四人一进来便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掩住口鼻。再往地上一看,不免都吃了一惊。如云一向爱香,香粉涂了一层又一层,忍不得此种怪味,难耐之下忙不迭地问:“不知殿下叫我们四人来有何事?”
万俟宸待司姩稍微缓和了一些,才开口问:“希染,玄桐是谁的丫鬟?”
希染如实回答:“现在是红鹤的丫鬟。但是之前在其他三人手下都服侍过。”
这是玄桐?地上那个人血肉模糊,分明都已没有了人样。其他三人都貌似十分惊讶,只有似月一如既往的淡泊,略显惊诧后便恢复如常。
“阁规不应我再三令五申。司姩是我的女人,任何人想要伤害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下令鞭打体罚司姩的弟弟,你们应当比谁都清楚不过促成这种事的下场是什么。做这件事的人心里也应明白,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我已经给过机会。”万俟宸语气一转,懒洋洋得状似平常:“玄桐倒是个忠于主子的,所以如她的愿让她哑了。既然在你们手下都服侍过,召你们四人来,是想犯了阁规的人如实招来,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如云一听便说道:“那肯定没我的事了,殿下再清楚不过我的为人,这种事情我可是不屑于做的。”
似月淡然道:“我也做不出。”
玄桐毕竟现在是红鹤的丫鬟,她的嫌疑可不小,不免有些紧张:“玄、玄桐来我这才没多久,我就是存了这心思,也不会傻到和一个不熟的丫鬟交代这种事。”
醉歌接话道:“我和玄桐也没多熟。”
“哦?那就是没人承认了。”万俟宸眸色一冷,毫无感情地下令:“泼醒她。”
不知道到底浇了多少盆水下去,几盆,还是十几盆,玄桐才逐渐有了意识,但还未转醒。待玄桐刚睁开眼,身后的大汉便将她扶正,端起装有巨大浮冰的水盆置于其首,抓住她的手,让她一手攀着一边盆沿。
玄桐经受方才那番酷刑浑身已失了力气,根本稳不住头上的水盆,摇摇晃晃地洒些冰水下来,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寒战。
司姩不知道万俟宸还有多久才能结束这场审问,只觉得愈发可怕。她压下又要作呕的欲望,不停地想,这已经不是她的房间了。这个屋子,她绝对绝对不会再踏足哪怕一步了。
“玄桐,我们来玩个游戏。”万俟宸悠闲地踱步,兴趣盎然:“我来报名字。如果我说到了指使你的那个人,你就松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