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若冲受了伤。
那日寿宴,他提早回了若惟轩,没寻见凤瓷松,倒是了一片狼藉,若惟轩被翻了。
摘星珠丢了。
不消说,也知道是谁人所为,可他却也不甚在意。
元至澄为何会挑这个时间动手,他自是清楚。
元仕儒身体每况愈下,虽已多年不理朝政,但却一直不肯退位,元若冲名为太子,却已然行的是一国之君之事,朝野内外多半都是拥护他的,今日频频传出皇上龙体欠佳的消息,各路权臣人心惶惶,想夺权的摩拳擦掌,想站队的慎微小心,皆是蠢蠢欲动。
元至澄虽人在无忧,但钟山一事他谋划已久,心腹亲信、死侍兵马自是没有少备,不需出无忧,他便可在千里之外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届时人马一到,便可直接踩着元若冲的脑袋坐上皇位。
他漏算了,元若冲当初对凤瓷松的戒备,那摘星珠,是假的。
元若冲忽的有些担心,不是为着丢失摘星珠,而是若有一日凤瓷松知道自己送她的摘星珠根本就是假的,会不会更无法原谅自己?他们之间再多不起一丝欺骗,他怕!
说回元仕儒,那日寿宴过后他召了元若冲入殿面见,分明是世上最亲的父子,两人对立剩下的却只有冷凝尴尬,凤瓷松曾问过元若冲,怎么跟父亲都不甚亲近,他那时苦笑,只说生在帝王家的无奈处便是亲情单薄吧,怀中的人儿不知怎的红了眼圈,抱着他安慰:“没事,以后我带你见我爸爸,我爸爸可好了,他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他不懂她的话,却能感受她对自己的爱惜,为何那时会看不清呢?若是早点理清两人之间的感情,或许今日便不会弄丢她吧。
转念一想,她走了也好,现下宫中各路势力繁杂暗涌,她能离开避避也好,不管如何,她平安就好。
元仕儒倚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跟自己如出一辙甚至比自己更为优秀的儿子发呆,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见着你母亲了?”
元若冲未理会,只定定的站着,他母亲?元仕儒不配提。
“哼,永远是这幅德行,若不是朕,你以为你何来这一切!”对这个儿子元仕儒感情复杂,有爱有恨,更有惧。
“是,倒是多谢皇上,陈家二十万兵马进了儿臣手上,要立新皇便更是轻松之举了。”元若冲也不想跟他多客套,说出的话总是能刺中元仕儒心口。
“你......你这逆子!别以为你做的那些勾当没人知晓,只要朕还活着一天,你都别想坐上这皇位!”他气得不轻,元仕儒扶着胸口顺气,瞪着一脸淡然的元若冲。
后者轻笑:“别说您还有多少日子活着,便是还有百年,这皇位我要与不要,又有何异?”
元仕儒哽气,他说的不错,如今朝野都是他的势力,自己虚有帝王之称却早已无得实权,他的那些老臣亲信,早在元若冲当政之始就逐渐被放逐核心圈,告老的告老,削爵的削爵,桩桩件件,他干得漂亮利落,成功架空了自己这个皇帝,可他也无法,身边的女官祁晚香竟也一直联合着他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在他每日的药饮中下了催人的慢性毒药。
他也是近日才发觉,却已然晚了!
他没想到,这个儿子,恨自己如此!
“逆子!逆子!!”指着元若冲,颤抖的身子却如何也发不了力气!
元若冲笑得放肆:“皇上怎的如此专断?这些招数不都是按着您当年如出一辙么?连这那汤饮里的迷迭散,都跟当年无异呢!”
元仕儒睁大了眼,迷迭散?
迷迭散取自罂粟种子,有镇痛清醒之效,少许食用可提神健身,可时日多了,便是离不了,损了全身,慢慢衰竭而死。
“皇上忘了?我母亲日日饮用的补汤里,混入的不就是此等毒物么?”那双像极了他的黑眸盯着元仕儒,尖锐的目光怎么也让人想不出,这是看着自己的父亲。
元仕儒瘫坐在龙椅上,面如土色的呢喃:“颦素......颦素......”
颦素,他的母亲,那个绝美出尘的女子,因着年少时的邂逅入了宫,与元仕儒结发为妻,自小生在江南水乡的弱女子如何能受得了深宫沉浮,与人同享爱人,她怕,她倦,她痛,在她怀孕却还受到其他妃嫔算计之时终是受不下去,借着安胎常驻北郊行宫,只想带着孩子远离那些纷争,可元仕儒如何肯,他既爱着颦素,却更爱江山,他自是不肯放了权利陪她远去,生产前,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在诞下元若冲那日,颦素本是无碍,却被元仕儒宣布薨逝。
元若冲三岁前都长在北郊行宫,跟着母亲,与父亲虽只见过几面,但母亲疼爱他,倒也是过得快活,那段日子,应是他人生除却与凤瓷松在一起的日子,最好的时光了。
三岁生辰,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去了。
其实也有迹可循,她走之前的日子,时而会有些痴傻。
那个没见过及面的父亲倒是终于来了,不同以往他总将母亲惹哭,这次,母亲不哭了,他却哭得不像个皇帝,他以为,父亲其实也应是很疼惜母亲的,
真正的死因,他在多年后终于知晓,那一年他十二岁,下了决心,要为母亲报仇。
“我母亲做错了什么?她不过厌倦深宫,想寻得片刻安宁罢了。”元若冲痛喊:“她做错了什么?皇上要将她折磨致死?”
元仕儒红着眼摇头不断呢喃:“颦素......颦素.......”
“陈贵妃说的不错,皇上,你不配提我母亲,你活该被她的死困了一辈子!”盯着颤动不已的父亲,元若冲没有丝毫触动,一个儿子对父亲的崇敬早在他次次去北郊将母亲折磨的不成人样,早在他命人在那些补汤中下了迷迭香让母亲变得疯癫开始就一点点消失,在那日知道真相时彻底殆尽!
他狠吗?或许是,连亲身父亲都可下手,却又如何,他不需得任何人理解,但此刻却很怕,若她知道,连陈贵妃那次都能将她吓坏,这样的自己,她是不是又该避之不及?
元仕儒被回忆捆着,神志有些恍惚不清,眼前似有颦素那张满是泪痕却又倔强的脸,又闪过她死去时的平静,还有三岁的元若冲傻傻的看着去世的母亲,脸上写满惊恐。
“啊......!”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抓着胸口却已经难以喘息,“颦素......”
“她的名字,皇上您不配提。”元若冲丝毫不退让,步步逼近,他无畏,就是今日元仕儒今日在此断气,有人非议,那皇位自己照样能坐,只是此刻他并不想继位,因为没有什么事比他去江南找寻凤瓷松更重要!
元仕儒眼里渗了水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过去的回忆将他缠绕,像极了抓在他脖子上的大手,要将他杀死。
“朕这便禅位于你......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他被回忆捆了神,只希望他能放过自己,他不敢看颦素那张脸,他何尝不悔不痛?可她那时铁了心要离去,自己无法,只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却一次次给她伤害。
元若冲冷哼,“错了,这皇位,不是你什么时候给,而是我什么时候想要!”
说着,朝他走近,准备帮他顺气,此刻,还不到他死的时候。
元仕儒抽搐着,任着眼前的儿子为自己顺气,布满皱纹的手却背着摸到椅后的匕首,他武艺高强,虽年事已高但也还有些底,元若冲又不曾设防,就这么生生挨了他一刀,正中胸口。
“哈哈哈哈哈......”元仕儒已然被迷迭散伤了心智,疯癫的大笑,元若冲其实不是没有看见他拔刀的动作,只是他要找个台阶,今日元仕儒见了自己就病倒一事传出去,对自己不利,但若是他就这么伤了自己,就大有不同了。
闷闷的挨了这一刀,他伸手将元仕儒扶好,开始叫人。
侍卫下人进了一屋子,见太子殿下胸前淌血,皇上又一副疯癫,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那年轻的王道:“宣太医,皇上癔症发作。”
德忠看着他受伤的处大喊:‘殿下,您也受伤了啊!’
“父皇神志不清,不小心伤了,无碍。”一句话,洗清了他所有。
其实何其无碍?元仕儒那一刀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扎的颇深,太医来时,元若冲都因着失血略有苍白......
听了消息,谢擎几个自是赶来了若惟轩,元若冲近日都歇在此,此刻躺在床上,颇有些病态,听得他道来今日之事,都言他实在冒险,此刻元至澄未了,皇上若是再生事端,他们便是四面楚歌啊!
“无妨,元至澄那边没了暗卫,也翻不出什么花样,皇上那里也差不离了,待从江南回来,便可收手。”靠着床栏,四周似乎还有她残留的气味,馨香馥郁,让他欲罢不能,此去江南,将她寻回,与她共看这天下。
骆承迁看他一副鬼迷了心窍的样,白了一眼:“殿下,轻重缓急,您不会不懂!”
“重?对本王来说,这边是重!”匕首进的深,太医拔刀时他受了苦,甚至一度昏迷,感受到了在鬼门关徘徊的味道,那时他却只想凤瓷松,他想,便是要去地府,也要见一见她吻一吻她再走。
陆景行深知他是陷进去了,只得规劝:“殿下,还是先养好身子,出号好宫内的事物,再将凤才人接回也更为安全放心些。”
手心摩挲着她绣的荷包,仿佛是在抚摸着她的嫩颊。
却说元至澄,得了假的摘星珠自是在钟山地宫碰了壁,也正式看清局势,原来元若冲,早已知悉一切,他冷笑:“好个元若冲,果真是个人精,那便看看下回还能让你给逃了去!”
他身旁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跟着:“还是谨慎些好,此番败了,我们若再不好好把握,便实难翻身了!”
“哼,他要去江南,那就顺了他,在那让他交出江山和女人!”元至澄的脸越发妖艳,一双眼眸似有若无的泛着蓝光,似夜里等待狩猎的灰狼。
凤瓷松手里的瓜果掉了一地,他受伤了?命不久矣?这是什么意思,伸手挖了挖耳朵,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你不应该很高兴么?”靳与非看她这般反应,自顾坐在她身侧,学着她刚才的模样悠闲的躺着。
“他......他怎么会?”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的揪着,疼得她鼻头发酸,命不久矣?那是有多严重,到底是什么事,难道是那些想要夺权的人?又或者会不会是那日劫走自己的人马,对他下手!
靳与非一脸得意:“他那么对你,死了不是正好,了却你一大仇敌啊!”
“你倒是说啊,他怎么了!”她不可能对他置之不理,尤其是这么可怕的消息。
“他老子干的。”对于她的反应,靳与非很不满,但是这女人要难过着急,他也吃不了好果子。
元仕儒?凤瓷松更是不解,忽的记起,他曾说过,皇上并不喜他,可是虎毒不食子,这次为什么会,“皇上?怎么会?!”
靳与非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凤瓷松一心都是他重伤,哪还有心思去听这些。
“元若冲,来江南了。”
老元的爸爸好像有点变态的赶脚哦......哈哈哈哈下一章要不要安排两位小情人见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