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好重,好冷,有无尽的恐惧。
可是,必须睁开眼睛,看看她的归处啊。
卿清鼓起勇气,睁开了双眼,白炙的光源有些刺痛,她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些。才发现,她身处——
熟悉的客厅、熟悉的沙发、熟悉的白墙,还有细细沙沙的声音,是电视机的声音。
她转过身,看到电视里头,正播着她的新闻,她的照片在屏幕的右上角出现。
“高山救人的少女失踪事件,一直牵动着广大网友的心。但过去的几个月来,不论是专业的救援队、还是民间自发的驴友救援团,都没能找到她的下落。根据专家判断,因为救人之后几天,山间下了大雨,加大了救援难度,同时也对诸多的落点判断有了影响。虽然,时过数月,我们理性地认为,这位少女的存活可能性很低。但只有一日没有找到她,我们便一日都抱有希望!”
“在诸多网友的留言中,我们也发现了,许多网友宁愿相信,好心救人的她,只是穿越了。我们依然抱着这样的念想,继续寻找她的下落——”
啪嗒——
电视机关了。
卿清回头,惊喜地看到了父母的面孔,只是憔悴了许多。
“她妈,你就不要盯着看了。”卿爸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中关于女儿的报道。
卿清冲上前,却发现,她如同关在了一个透明的膜中,无法触及他们。
这,
就是死亡吗?
漂亮的卿妈,此刻已经半白了头发,她叹气着,抱着女儿的照片,“怎么还是找不到她呢,可是我又怕找着了怎么办。她爸啊,怎么办呢!”干涩的眼眸已经哭干了。
卿爸叹气。
卿清跪在他们面前,两眼含泪,他们却看不见。相隔之间薄如一张纸,却又隔了永世。
此时,门铃响了。
卿清发现父母没有开门的意思。
卿爸才想起身,卿妈却一推,“不开,她来几回,都不开。”
“她妈,你不要这样。那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她有抑郁症,她也很痛苦。”
“......”卿妈似乎挣扎了一会,闭了眸子,“我只知道,如果不是要救她,我的卿清就不会...我不想见她。为什么要救她,我这个傻女儿,为什么啊!”她敲击着照片,又落泪起来。
卿爸叹息,拍了拍卿妈的肩,“老婆,你进去睡会儿吧。昨天也是一夜没睡好。”
卿妈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去房间。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
卿清看着妈妈进屋的背影,凄凉而苍老。她的母亲啊,是个快乐的老少女啊,有着满腔的浪漫情怀,是美术学院最受欢迎的老师,看什么都是美好而可爱的。如今,却半白了发,带着幽怨、带着沮丧和绝望。
沙发上的老父亲,见着母亲关了房门,松懈了下来,坐到沙发上,拿起了女儿的照片。
她的父亲,是个可爱摇滚老少年,满腔的热血,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酷老头,经营着一家生意还不错的花店,还说自己的反差萌带来了营业额。
可是这样一个帅气的父亲啊,忽然抱着照片,蜷起着身躯,无声地抽泣起来。生怕自己的任何一丝伤痛遗漏出来,惊了房间里的爱人。涨红着老脸,压抑着声音,纠泣。
多少个日夜,他是这样过来的,不在妻子面前放松,偷偷地哭成泪人。
“老爸啊...”卿清跪在父亲面前,抱着他的身躯,不知道要说什么。
许久许久,直到他慢慢冷静,慢慢靠着沙发也疲惫不堪地睡下了。
卿清轻拍着这个老少年的背,红着眼,看着父亲一样老去的容颜。
她站起身,朝着房间而去。
屋子里头,黑乎乎的,卿妈侧睡着,一样缩着身体——
卿清走到床头,跪坐在床边,“妈妈......”
妈妈啊,
这个称呼,隔了太久太久。
才一唤,她就哭了。
连床上的卿妈,也似乎在梦里哭泣着,流下泪。
卿清双膝跪着,手摸上妈妈的脸,轻唤着,“妈妈啊,你不要哭啊,我...我很好啊...我很好啊...”
小手试图抚平着母亲的眉心。
房间里,忽然变得安详而宁静起来——
卿清看着母亲的脸,忽然开口,“妈妈,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和你说。妈妈,你信不信,我穿越了?”
“遇到了我的最爱。
妈妈,我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嗯...该从哪里开始说给你听呢?对了,他叫容若。是...我想要嫁的人!
妈妈,你不是一直问我,恋爱了会不会告诉你吗,我现在想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告诉你,我的他,是多么优秀,对我有多好....有多爱....”
卿清抽泣着,脑海里是容若的脸。
此刻的她,是不是两个时空的人,都无法触及了。
这一日,她似魂魄一般,在家里,陪了父母。
翌日——
“老伴!老伴!”卿妈急忙忙地起来,穿了拖鞋,就朝厨房冲去。
卿清也吓了跳,跟着一起。
厨房里,卿爸正在煮粥,弄着小菜,“怎么了?”
“我梦到清清啦!清清啊!”卿妈原地跳着脚,激动起来。
哪知,系着围裙的卿爸一僵,“我...我也梦到了...”
卿妈和卿爸对视了眼,“她说,她穿越了.......”
哐啷,粥勺跌在地上——
卿爸愣着,说道,“她还说,她交了男朋友?”
卿清愣着,这是昨天她在母亲床边说的话啊,是不是以梦的形式,传递给了他们?
“是.....是真的吗?”两老还不敢相信。
第三日——
“是叫容若吗?”卿爸说着。
“落隐山庄,我们这,有这个山吗?”
第四日——
“她说,她做的庄主夫人,哈哈哈”卿妈笑道,“那糊涂丫头,哪里能做什么夫人。”
“她说她手艺了得,还不都是我教的。”卿爸笑。
四五来,女儿日日入梦,一家三口,想是闲聊这一般。
第六日——
这几日,卿清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恍惚和乏力,身遭的光芒变得暗淡起来。想起之前看过的故事,据说人死后,会在世间徘徊七日,去完成自己的牵挂。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了,而她在这个时空里所有的牵挂,就是父母啊。
“妈妈,要是你们以后梦不到我了,不要难过。你们只要记着,我呢,在那个时空里,过的很好。容若宠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们的女儿呢,就是生的让人家喜欢,吃不了亏。过地好着呢......”
第七日——
卿清已经在沙发旁坐着,爬不起身了,哪怕她现在是个鬼魂,也是个剩半口气的鬼魂了,卿清苦笑,抱着自己的双膝,看着不远处餐桌前的父母。
老少女,换上了气质的衣服,对着丈夫说,“我呢,打算下周,就回学校去给孩子们上上课。打发打发时间。你呀,我们那花店里的花都枯的差不多了,也该换换了。”
卿爸愣了眼,笑着点头。
“还有,当爸爸的,要哭就哭,就别躲着我了。和我学学,伤心啊,就哭,大声哭。”夫妻了一辈子,他偷偷哭泣,她又怎会不知呢。
“哎,晓得了。”老头子还是习惯地举起碗,遮了大半的脸,淌下泪来。
“女儿说了,之后,我们也不一定能梦到她,总之...”卿妈哽咽着,“别叫她担心。她过的好,叫人宠着呢!”
“哎。”
“还有!”卿妈看了眼大门,“那孩子,上个月就搬来的隔壁,我都没给她好脸看。你今天打包些吃的,给她送去。卿清的事,她...也是无辜的。”
卿爸重重点着头。
女儿的性格,是两人的结合,本能地救人,才不是意外。是他们教育的结果啊,是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中,所学会的善良和可爱啊。
卿清倒头在沙发靠上,母亲口中的孩子,就是当日她救下的那个女孩子,应该是满怀了歉意和愧疚,她几经波折想尽办法,搬来了父母隔壁,想用余生,照顾父母,以还她的命。就如母亲说的,那个女孩子也是无辜的,但想到她之后会代替自己,照顾父母,心里多少宽心不少。
七日夜——
也许,是有着感应。这一夜,卿爸卿妈都有些睡不着。
忽的,卿妈对着天花板,说起话来,“卿清啊,你是不是能听到妈妈说话啊。”
卿清抬眸看着她,但已经没有力气动弹了。
“你放心,爸爸妈妈也很好。在这里好的很。啊。别担心,你在那里呢,也别无法无天的,人家宠着,你也别任性。”
卿爸也开口,“哎,他要是待你不好,你就来告诉爸。爸在梦里,去找他麻烦。”
这话说笑了卿妈。
“人家什么样,你都没见过,怎么找麻烦。”
“这是做父亲的本能。”
却说哭了卿清。
她低低吐音着,“妈妈啊...我......好想容若啊。”
她是不是要消失了,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老天爷啊,她真的好想好想容若啊——
如果说,徘徊的七日,是因为心有牵挂,那为什么,没能见到容若呢。
他是她的心上人啊。
是她的全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