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慕容也微微侧目,他向来不大关心庙堂之事,朝中之人大多都各怀心思,个个皆是老谋深算,步步为营。虽然他不怎么清楚这些错综复杂、虬根盘结的关系网,却也是知道当今的赵丞相其实和原来的南阳王不大对付,所以梁玉早些年追求赵立无果,也有一部分这其中的原因。南阳王府与赵家虽不说是水火不容,但是绝对说不上相处的和睦。
如今却是听闻皇上要赵立做梁玉正夫,想必是上面那人和赵相斟酌过后做出的决定。
但这决定,其实他也看不大明白,究竟有何用处?
难不成打算用美人计?
只见绣楼内那缤艳多姿的彩绢绣布琳琅满目,梁玉手指轻轻挑起一劈烟青色的罗锦,伸手摩挲了一下,低笑道:“赵立只是个开始,与其说是赵相将他安插在我身侧,不如说是皇上的意思。赵立生的俊俏,年纪虽轻,却是城府极深。这人厌弃我多年,自然是不会与我举案齐眉,皇上只是降旨促成这桩婚事,却管不得南阳王府家务事。”
司月影颦眉反驳道:“那总不该是为了给郡主你添堵,就把赵公子许给了你吧?”
梁玉瞪了司月影一眼,端起一匹布敲在他脑袋上,冷着脸道:“你那一副表情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不值得他们找个赵立来给我添堵了?”
“郡主你就会唬人。这话说出去谁信?”司月影躲开以后,摸了摸鼻尖冷嗤道。
梁玉将手中那批绛红色的绸布放下,朝着月影的方向走了一步,好笑道:“你早上不是一声不吭吗?现在又回光返照,字字句句都恨不得呛上一呛!”
司月影闪到了竹慕容身后,露出了头,颇有些不自在道:“郡主,这是在外面,别那么……躁。”
竹慕容微微低头,勾唇轻笑:“你的意思是,赵公子做了正夫,倒是会挟制你?”
“那要看他打算做到那般地步?”梁玉收回了目光,看着风光霁月的竹慕容道,“若是他愿意与我虚与委蛇,我倒是不好面子上驳他。但是我估计他忍得别人,却是忍不得我,所以倒是折腾不起大风大浪来。不过以后家中事务他若是处处掺上一脚,倒也十分坏事。”
“如何坏事?”竹慕容问道。
“我现在手中掌着兵权,但是养着这几十万的兵马,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梁玉将之前挑选的那匹烟青色罗锦塞进了司月影怀中,继而才缓缓说道:“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手中掌几十万兵权,汉中郡王手中掌兵二十万,郢都之内包括大内禁军、御林军两支南军卫兵,还有郢都外围驻扎的虎贲、八校两支北军士兵,林林总总加起来说破天也不过十五万,可能比这个数字还要少一些……”
竹慕容颦眉道:“你手里有那么多兵马?不是说最多不过十万吗?汉中郡据说应该是十万左右才对……”
“兵马折了的,后来又补充上去的,哪里会那么准确,这一路上因南方水患寇乱,当地流民迁徙北上,为了吃口饭,不少年轻力壮的踊跃参军的,只为得些钱财赡养妻女父母,这些人皆是不在当初我从郢都离去之时,皇上分拨于我的兵马之中。虽然这些新的士兵,战斗力参差不齐,但是磨了一两年下来,总归是比郢都这些娇养的军队要厉害的多。至于汉中郡王,那可是只贼精的老狐狸,手中岂会真的只有十万兵马?他养的兵,至少比现在报给上面的数,多一倍,可能还不止。”梁玉目光越过门槛,看着外面过往的车马还有行人,眼底挂着嘲讽的笑意,“皇上把赵立放在我身边,可以控制我身边接触的人,至少有什么异动,他都会知道,只要皇上派人前去调查,不愁抓不到我的把柄。他自然是以为我要顾及着赵立,不敢私养军队,而且上面层层克扣军饷,让我无法撑起这几十万大军,到时候好将手中的兵权移交出去……”
司月影脸色奇差无比道:“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都跟你说了,这话不要说。”梁玉淡淡地笑了笑,看着竹慕容道,“你现在懂我的意思了吧?”
“所以你打算怎么养那些兵马?如果交出去,你的保命符就没了。”
“月影也说了,找个有钱的男人养啊。”梁玉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勾了勾小指,笑的狡猾,“月影,你说大徐上上下下,什么人最有钱?”
“楚家。”司月影眼睛放光,盯着梁玉道,“郡主你要求娶楚家少爷啊?”
梁玉但笑不语,竹慕容转头看着司月影手中的布匹,问道:“就选这匹吗?”
“这匹是给你选的,烟青色看起来还算素净,就是不知你喜不喜。”
“都可。”竹慕容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罗锦,低笑道,“那匹布倒是可做好几件衣裳了。”
“给自己挑几匹吧。”
“我穿常衣倒是极少,大多时还是要穿戎装。”梁玉扫过码地整整齐齐的布匹,看着一批烟水靛蓝的纱绢罗锦,倒是异常钟意,随手拿起准备递给司月影之时,一旁忽然有人喊道,“等一下。”
梁玉侧目看着从门口提着裙摆,身披玫红色罗雀双枝斗篷的女子,顿住了手中的动作。来人生的娇美,盈盈水眸中似有灵光,一张不大的脸上,脂粉均匀,朱唇如寒冬梅瓣,就是不太讨她喜欢罢了。
扫了那人一眼,梁玉便不再搭理,随手将布匹递给司月影道:“抱去结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