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许是,许是在哪儿沾了水。」
原低涨红了面皮,把那只不老实的手摘开:「粥在桌上,记得吃。」
她走得迅速,温居择半晌才回神,懊恼自己怎又这般急色、唐突了佳人?
他本非色中饿鬼,却为何总想把师姐一寸一寸吸舔乾净、结结实实地据为己有?
沮丧太过,他赌气重新躺下,但到底不愿辜负原低心意,稍整中衣下床,拖着虚浮脚步踱近八仙桌。
敲门声乍响,他蹙眉,大约猜到了来者何人,并不吭声。
对方没等到回应仍旧不去,温居择懒得再费时间,边咳边慢吞吞过去敞屋门:
「代姑娘。」
代安歌怯怯回身,福了一礼:「温公子。」
伊脖颈修长面容洁净,双颊羞色氤氲,又着一身浅浅深深的绫罗青衫。
正是:夏日蔷薇差可比,罗裙窣地曳碧波①。
在闺房练了小半个时辰,她方端出这等动作念腔来:
「走廊风大,公子不若……」
「温某病体未愈,居处不洁,」他跟瞧块柴木似的毫无所动,「代姑娘直说无妨。」
松散中衣下少年身材结实,病中仍似红拂罩朗月,令她怦然。哪知……
代安歌心头发苦。先前原低分明粉面含春地出去,怎麽他师姐进得,她就进不得?
是,他未娶她未嫁,独处一室确于名声有碍,然则——
然则他们早有夫妻之实,她如何做得到对他熟视无睹?
重生之日,她喜不自禁又茫然无措,不知何从。
直到与曾经的相公重逢,心头放绽火树银花。
陈家几口本该於数年前家毁人亡,左、代两家因姑夫之故倾力追查,亦为奸人所害。
她虽侥幸生还,却落入烟柳之所,倘使不出那等狐媚下贱的手段,便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凭笛艺死守贞洁,苟活两载,代安歌被陪同原昂出席盛宴的原低认出,脱离苦海。
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姊,她绝非不感激;
然其为何没有早些来寻自己?
这怨怼日夜累积,在她,足以抵消所谓恩情。
夜深忽梦少年事,竟也忍不住思量:若原低当年被利索烧死,也并无甚不好。
如此世上就再无人知晓她由云跌作泥的耻辱了。
好在原低不久後便被派去边陲苦寒之地,而冷氏那淫妇,自甘堕落、不以为忤,自有老天收拾,目下倒可暂为她所用。
代安歌假意与冷希音结拜金兰,内心却十万分得鄙夷嫉妒,只不知因何被纪先生察觉到了。
对了,那一世他姓纪,消瘦羸弱,阳……那处更同阳寿一般短。
她被冷氏安排嫁与他,表面恭敬实则酸涩,其後沦为新寡,加倍度日如年。
现在他非但未染固疾,反堂堂凛凛、器宇轩昂,兼本就才智无双,较原家主亦不落下风了。
假使她借预知之能助他一臂之力,他可愿与她再续前缘否?
温居择见闺秀迟迟未应,不耐起来:「若无要事……」
「公子,」代安歌杏目轻抬,「方才有位杨公子,乃慕公子才名而来。陈姊姊道公子不宜见客,推拒掉了,杨公子却未恼呢,可见……」
开始时他几乎要笑出声:阿低快来看,这人眼抽筋呢!但越往後听,俊颜霜意越难掩:
「某不知姑娘意欲何为,然『君子以行言,为义之上相疾』②,劝奉姑娘凡事慎行,好自为之。不送。」
代安歌面色发白,险些支撑不住:他,他竟再次这般警告自己!难不成……
「居择……」
「代姑娘自重!」温居择厉声斥道。虽奇怪她如何得知自己本名,依然一记乾净手刀下去,砍晕了拿棉被一包,随便扔哪处假山里头了。丫鬟婆子们闹哄哄搜罗半天才找着。
当晚代安歌便发起高热来,乱语不止。侯氏为人妇多年,闻言仍觉羞臊,狠教训过长女身边有教唆嫌疑的,直至整个换过一拨人才算了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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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前句原创,後句化自唐代孙光宪《思帝乡·如何》「六幅罗裙窣地,微行曳碧波」。②出自《孔子家语·颜回》:「孔子曰:『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故君子为义之上相疾也,退而相爱;小人於为乱之上相爱也,退而相恶。』 」这里温居择暗指代安歌搬弄是非,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