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初秋。
“明心烘焙坊”生意很好,柳心在城东又开了个店面;小邬被提了副经理,马上也要结婚了;杜朋朋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个头蹭蹭蹭地长起来。柳心看着儿子越来越肖似亡夫的脸,心说自己真是老了。
某天下班时,小邬递给柳心一张红艳艳的婚贴。
“柳心姐,周五晚上大酒店,一定要来啊!”小姑娘性格开朗,说起自己的婚事也十分大方。
柳心笑着收下,刮了刮小邬的鼻子:“知道了!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连满月酒的份也一起给你!”
“诶!那可不成!”小邬连忙还嘴:“满月酒的得另算!这次给了,下次还得给!”
柳心摇头微笑,欣慰地看着小姑娘。她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周五……?
周五……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柳心翻出日历,对了遍阳历又对了遍阴历,又翻看了前几年的日期。终于,她想起来了:
周五,是杜明越的忌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柳心对于杜明越的思念已经没有最开始那样强烈——可能是她放下了,也可能是思念已成为一种习惯,在经年累月的沉淀中,生长为柳心身体的一部分。曾经的柳心,看着遥控器都能联想到男人看电视的样子;现在的柳心,却已经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快忘了。
一旦失去了鲜活的存在,亡故的人就会变成脑子里的一个神经元。平常你并不知道它在哪里,可当有一天你想起它时,它便会一个一个分裂成细胞,在脑海里组成故人的音容。
星期五,柳心一个人去了墓园。
男人的照片像是骗过了时间,一丁点都没变。墓碑上落满了灰尘,他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的笑着。
她已经过了三十岁,可他还是那样笑着。[注2]
也许以后哪一天,她忘了他,他还是会这样笑。
杜明越已经死了十年。
下一个十年,还会有人记得他吗?
柳心从左手无名指取下两枚戒指。无名指指关节因为长时间被戒指束缚,留下了两个突兀的凹陷。戒指取下后,像是解放了一般,凹陷一点点慢慢恢复起来。
“明越……”柳心张了张嘴,突然发觉自己对于这两个字已经如此生疏。
“以后,我不会再来看你了。”她像是说给谁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儿子已经长大了,父母亲也很好。我也很好。”
顿了顿,她静默。
她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柳心把戒指埋在坟墓旁边,盖上土,什么都看不出来——就像她的无名指,即使还残留着两个凹痕,但只要时间足够长,依旧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死去的人,一旦没有人再记得,就真的是死了。
“杜明越,我走了。”
“我不会来了。”
说完,柳心离开了墓园。
照片里的男人,依旧那样笑着。
离开墓园后,柳心先接杜朋朋放学,然后母子俩一起到了大酒店。婚礼排场很大,小邬和男方家里虽不算富裕,但依旧把婚礼办得红红火火。红地毯一直铺到大街上,音响里的婚礼进行曲也十分地震耳欲聋。
柳心看见门口穿着婚纱的小邬和新郎,发自内心地笑了:
人生八十年,有人半路离心,有人至死不渝;
纵然世事无常,只要真心相伴,未必不能躲过命运的风雨。
进入大厅后,杜朋朋说想去后面的花厅看鱼。柳心忙着交份子钱,让他自己去玩。
饭堂里婚庆气氛相当浓厚。交完钱,柳心找了个位子坐下。又等了一会儿,婚礼就要开始了。柳心看儿子还没回来,便去后面的花厅找他。
曲径通幽,草木茂盛,杜朋朋小朋友站在石子路尽头的小亭子里,身边站着一个黑衣服的男人。
“朋朋,你在干嘛呢?再不回去都要开饭啦。”
柳心走到近处,才发现儿子在看人打水漂。
黑衣男手里握着小石块,本是抛出去的动作,听见柳心的声音,一不小心把石头丢了出去。
“咚!”地一声,石头落进水里。
“哎呀……”杜朋朋嘟着嘴惋惜:“妈妈,你再晚来几分钟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柳心不免有些郁闷。
“好啦,我们要回去啦。来,跟叔叔说再见。”柳心拉起儿子的手,冲黑衣男笑笑。
黑衣男带着大墨镜,但仍旧看得出是个端方挺拔的小伙子。他见柳心二人要走,也没说什么话,只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块,轻巧地掷了出去。
这一次,是个完美的四连发。
“哇!”小男孩又被勾起兴趣,眼睛发亮地看着黑衣男:“叔叔叔叔!再来一个吧!我也想学!”
黑衣男看了眼杜朋朋,又看了看柳心,嘴角勾了勾。
柳心不悦地皱起眉:这个人,笑得也忒痞了些……不行,绝对不能让儿子跟他学坏了咯!
道了声再见,柳心坚决地把杜朋朋从花厅拉走。
黑衣男站在池边,墨镜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六晚,柳父柳母一同来看望女儿。
“妈、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柳心无奈地对母亲说:“我现在过得挺好的,相亲真的没必要!”
“没必要?”柳母大声道:“现在是我们还在,还能帮衬着你几把。等我们老了往土里一埋,你看看有没有必要!”
“爸!你也说说妈!”柳心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柳父。
“你妈说的没错,”柳父难得站在妻子的一边:“杜家小子走了十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
“爸!你怎么也……”柳心道:“我不是没走出来、我是……”
“是什么呀!”柳母又大声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给杜家那边递了多少回钱!杜家那边都跟我说了!心儿呀,我知道你顾念着杜明越对你的情意,时时刻刻都不忘贴补杜家。可是我的儿,你的下半辈子,还得靠你自己呐!”
她苦口婆心地拉柳心坐下:“不是妈逼你,只是你想想,朋朋都上小学了,以后他还要上初中高中,还要考大学。就凭你卖蛋糕,能供得起他读书吗?……心儿,妈知道你放不下杜家小子,妈也喜欢他,可这都十年了!十年了啊!人都走了,难不成,你也要跟他一起走吗!?”
“诶!——”柳父拉了她一把,示意妻子说过了。
柳心看着母亲抹眼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里屋做作业的朋朋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问柳心怎么了。
柳心摸着儿子的小脸,又想起自己埋下的那两枚戒指,终于,她点了点头。
相亲地点定在大饭店。
两家人见了面,互相说了几句家常。柳心默默坐在一边,吸着玻璃杯里的果汁。
嗯,朋朋三点放学,自己得先去菜市场买大骨和鸡蛋,今天晚上做什么好呢?……嗯,就做冬瓜大骨汤和青椒鸡蛋吧;还有,班主任说朋朋性子太稳了,这个周末得带他去动物园看大熊猫……
她正神游天地之外,底下柳母轻轻扯了她一下:“想什么呢,别忘了之前我跟你说的。”
“知道了。”柳心叹了口气。
的确,单亲家庭对孩子的影响实在有些大,她原本打算为了明越终身不嫁,可也得为朋朋考虑。每当看到别的小孩子和爸爸一起踢球打闹,儿子眼里总会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柳心思及此处,振作起精神来。
对面坐着一个笔挺的男人,眉目深邃,薄唇微抿。只是右眼有些发灰。
见她在看他,便回以一笑。
柳心看了他半晌,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脑子里搜索片刻,顿时灵光一闪——他不就是那天在花厅打水漂的那个墨镜男吗!?
两家人见这两人对上了,互使了个眼色。
“潼子,你陪柳家闺女去院子里走走吧。”秦潼的小姨对他说道。
秦潼应了声是。
秦姨笑着说:“这孩子,自从那次死里逃生,就一直这么闷闷的,见到女孩子也不会打招呼。只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
柳母连忙接上:“爱岗敬业是好事、好事!”
柳心无语。
她跟着秦潼走到饭店背后的花园,一前一后的相互沉默。
花园里悄然静谧,偶尔听见几声鸟鸣。
“心……”秦潼还没开口,柳心便道:“我有一个十岁的孩子,你不介意?”
秦潼一句话被堵在嘴里,倒也没生气,只舔舔牙齿笑了笑。
柳心发现,这人虽是刚正端毅的面容,但笑起来时,却有几分隐秘的邪魅。
“你对每一个相亲的男人,都这样说吗?”秦潼挑了个位子坐下,交叠起修长的腿。
“我没相过亲,这是我第一次……”柳心咕哝。
“哦?那这么说,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咯?”
“对啊……你什么意思!?”
见柳心上钩,秦潼笑得更开心了。他好整以暇地舒展开手臂,靠在身后的花坛。明亮的阳光洒在男人脸上,那颗微微发灰的右眼竟然如玉石般通透。
“你的眼睛……”柳心发现了问题,试探性地坐到男人手边。
秦潼瞥了眼离自己远远坐着的柳心,又抬头去看天。
“几年前的事故罢了。”男人无所谓地说:“前几年开车跑高速,撞了。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月,醒来的时候,发现眼睛没了。”
他说的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柳心听了,忽然想起杜明越临死前的样子。
“一定,很疼吧……”柳心轻轻地说。
秦潼眯起眼睛,灰蓝色右眼熠熠生辉:“还好。比起死了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身体上的痛苦不算什么。”
柳心闻言一愣。
“你……”她突然有些期期艾艾的:“你也有,很想见的人吗?”
秦潼偏头看她。
“是了。你这么优秀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没有姑娘喜欢呢?……”柳心笑了笑——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八九,长得又这么俊,想必,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吧……
秦潼深深地看了柳心良久。末了,他才说:
“是啊,有一个很想见的人。”
很想很想。
“你们……为什么没有再一起?”柳心试探地问道。
“为什么?”秦潼深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来:“是啊,为什么呢……”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饱经沧桑的沉重感,像是跨越了时间的长河终于泅渡到岸边。
柳心以为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忙把话题岔开去。
“对了,星期三,我打算带朋朋去动物园看熊猫。你……要一起吗?”
秦潼兴味地看着她一笑:“这算是约会吗?”
柳心脸微微发红:“哪有,我只是把你当弟弟……”
“弟弟?”
听到这两个字,秦潼的目光顿时暗了下去。但是面对柳心期待的眼神,他咬咬牙,应了下来。
周三的动物园没什么人,柳心秦潼杜朋朋三人边走边看。杜朋朋对于这个会打水漂的叔叔非常有好感,一路上都缠着秦潼问东问西。柳心怕秦潼被闹烦了,便想拉着杜朋朋制止他。没想到男人一把扛起小布丁,上上下下地嬉闹起来。
“诶!你……”
柳心大惊,生怕儿子被摔坏了。可杜朋朋骑在男人脖子上,前所未有的开怀。
看到儿子的笑容,柳心住了手。
秦潼回头见柳心失落的神色,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扛着杜朋朋到处跑。
玩累了,三人找了个人少的荫凉地坐下休息。杜朋朋玩了一身汗,柳心给他隔了毛巾免得着凉,不一会儿,孩子就趴在柳心腿上睡了。
“今天,谢谢你。”柳心对秦潼轻声道。
秦潼笑了笑,他拧开一瓶水递给柳心。柳心道了声谢。
“其实啊,你没必要把儿子看得太紧。”秦潼说:“我知道你担心他,但对男孩子而言,管的太多,反而不好。”
“我也不想拘着他,”柳心惨淡一笑:“但有什么办法呢?他爹在他刚出生就走了,这么多年,他都没喊过一声爸爸……”柳心摸着儿子熟睡的小脸,慈爱地目光看得秦潼微微发怔。
天蓝蓝的,草木也很金黄;一阵凉爽的秋风吹动柳心的发丝,恍惚间一眼万年。
“心儿,嫁给我吧。”
“你说什么?”
“我说,嫁给我。”秦潼凝视柳心,一个字一个字地:“我要娶你。”
他的右眼微微发灰,柳心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好。”
心中有根弦微微一动,柳心颤着声,答应了。
婚礼进行得相对简单,但柳心却觉得十分舒心。秦潼家里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小姨。婚礼那天,秦潼特地把杜家父母也请了过来,当众给他们敬了一杯茶。
“以后,我和心儿,会好好照顾你们的。”他说的很认真,柳心丝毫不怀疑他的诚意。
杜母自从儿子死后,神智一直不太清楚。今天看到了秦潼,她却拉住秦潼的手,紧紧地不放开。
吃了婚宴,众人各回各家。秦潼跟着柳心来到她的家里,扶着有些醉了的柳心躺到床上。
“心儿,来,把鞋脱了。”他为柳心褪下鞋袜,为她盖好被子。
柳心却不依。她踢开被子,拉住秦潼的衣襟到自己跟前:“秦潼,我告诉你,我可是个寡妇!”
秦潼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你应该叫我老公。”
“不对!”柳心摆摆手,嘴里咕哝着:“我的老公是杜明越……是杜明越!………”
听到这个名字,秦潼顿了顿。
“你爱他吗?”他覆在她耳边轻声问。
“爱啊!当然爱了!”柳心理所当然地大声喊。
“你不是说,要忘了他么?”
秦潼慢慢把柳心压在床上,撩开她耳边的碎发,抚摸着细腻的耳垂。
“忘?……”柳心此时已经醉了,敞开的衣襟里露出半个白嫩的胸脯:“对!我就是要忘了他!杜明越……王八蛋!……杜明越……唔!”
话没说完,她的嘴就被堵上了。温热的舌头沿着她的齿缝钻进来,在她的上牙槽一下下地舔着。柳心被吻得透不够气,伸出拳头要打人,秦潼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心儿……”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柳心睁开眼。
见是秦潼,柳心好像吓了一跳。
她慌慌张张推开秦潼,下了床就要跑。
身后那人却拦腰抱住柳心,把她扔到床上。
柳心跌得七荤八素,还没回过神来,身上就压下一座大山。秦潼把她的手摁在头顶,单手解开自己的扣子。男人腿间赫然蹦出一根硕大的阳物,顶端渗出晶莹的液体。
“心儿,舔我。”
柳心吓傻了,呆呆地仍由秦潼把肉棒塞到自己嘴里。又粗又硬的龟头顶在她的喉咙口,让她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感受到女人嘴里的紧致和柔软,秦潼仰头嘶了一声。他在柳心的嘴里抽插了一会儿便拔出来,顶在了柳心的阴户上。
“心儿,我要进来了。”
下一秒,那根滚烫的肉铁便推开层层阻拦直达尽头!待找到那个熟悉的小点后,猛力一顶!柳心抖着身子哼了一声,张口就咬住了男人的肩头。可当她真正咬上去的时候,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
“以后别再光脚下地了,小心着凉。”
男人抱着她,穴里的肉铁抵住最深处的小口慢慢地磨。
而柳心却抬起头来。
她看到秦潼肩膀上有一个牙齿印的旧痕,脑子里炸开一道霹雳:
“你……”
“我终于回来了。”秦潼把她压在身下,雾霾色的右眼深邃如同河流。
“我的宝贝,甜心儿。”
<全文完>
[注1]标题改用了武汉作家方方的《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这篇文章挺好看挺深刻的,里面的色情描写我觉得也不错。
[注2]借用《那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她已经过了三十岁,可他还是那个样子。”
PS:
终!于!写!完!了!
写下‘全文完’这三个字的时候,深圳的雨终于停了。
而从二月份开始连载的《看见,看不见》,经历了四个月的卡文构思,终于他娘的写!完!了!
其实这个故事最开始只是很突然的一个脑洞:老婆被透明人强奸,结果发现是从两年后穿越的老公;而老公穿越回来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老婆出轨的对象,却没想到出轨的对象就是两年后的自己……当时也没觉得这个题材有多难写,写到后来才发现:的确没多难写,是我自己太蠢了……=。=
同样出人意料的是,我也没想到《看见》会成为我人生的处女作,更没想到处女作会是一部十八禁肉文……肉文想要写好其实并不比寻常小说简单。关注《看见》的一些老读者可能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肉段子占多数,剧情占极少数;但是到了后期,常常一两章才会放点肉。一方面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的写肉水平实在不咋样;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干巴巴的器官描写还不如好好渲染氛围铺垫感情。感情到了,肉自然也就顺了。
折磨了我四个多月的《看见,看不见》终于画上句号,我也要对柳心、杜明越说拜拜了~至于结局,秦潼到底是不是杜明越,各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番外可能会有,心情好了补几篇。但依照我的尿性,估计会先在新坑里面嗨一嗨~
新坑我打算写个差不多了再发,而且没有男主,或者说很多男主。女主妖娆冷情,受过伤,但依然选择热爱这个操蛋的生活。地点选在江城,希望长江水能给我带来更多灵感~
就这样!柳心和杜明越在故事里继续他们的生活,而我们也该好好地走自己的路啦~
祝你们天天开心,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来自已经长圆了的胖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