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震怒,朝中人心惶惶。
皇后在封蘅身边料理事情,也顾不得儿子被罚。
当初劝儿子娶妻,她本没打算让儿子与臣子联姻,端的让儿子自行选择。没想到延华突然有一天求她要娶封府的女儿。
当时她沉思良久,封大姑娘的名字她自然熟悉,京城贵女,且被天子允诺赐婚,背后又是整个封家.淑妃、梅妃都或多或少提过想要封大姑娘这样的女儿,若能求娶,东宫之位可想而知。
以少年相伴的情分讨得的旨意,如今,延华这样岂不是在打她的脸。
封老爷子在事发后就进了宫,如今被安置在殿外。
“醒了!”
封老爷子是第一个进去的,隔着屏风。
“蘅儿,你心急了。”
“是孙女的错。”
“不怪你。这件事总要有个收尾。”
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天家父子的情面下不来。二皇子是皇帝心中最出众的东宫人选,如今这般选择,皇帝明面上虽是禁足,但却没有拔掉二皇子的任何势力,这种惩罚不过是做给大家看罢了。
封府或许不会说什么,但是在其余几个皇子心里,这些讯息却格外危险。
皇帝到底是老了,这件事上做的太粗糙。
祖孙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封老爷子便直接去了御书房。
封蘅躺在床上,因为背上的伤口不能穿衣,如今也不能下床走动。
想必这件事后,六皇子与七皇子会有所动作吧。
也不知道那人办事如何了。
有所思便不觉时间流逝,半夜迷迷糊糊中,封蘅感觉身边有人。
“我在。”
男人注意到封蘅的动静,伸出手替封蘅理了理沾在颈边的头发。
“有些渴。”
没有烛火,一片黑暗中,封蘅感觉脸侧接触了一个冰凉湿润的东西,男人很快掀开被子下床。等男人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杯水。
封蘅想把身体靠起来,但是男人阻止了她的动作。
“唔。”
喝完了一杯水,封蘅的嘴巴还有些红肿。口中还残留着男人独特的侵占气味。
“那事如何了。”
这下醒来也没什么睡意,封蘅干脆问起男人最近在外办的事情来。
“安阳王的兵已暗暗抵达胶州,延锦这些天去了几趟城外。”
“动作这般快。烟儿呢?”
“你倒是关心她。”男人似笑非笑,“延锦喜欢她,现在能容忍延华将人带走,怕是已想好后路。我已替你将封老爷子的信物带到昌南王那里,只要人不笨,他自然会去找延华。”
“至于封烟,你不是已替她安排好了?”
皇城,要变天了。
几日后,京中又多了一件大事。
封家多了一位小姐,早年流失在外,如今找回来,如珠似玉的捧在手心。
封蘅自那日伤后便养在宫里,不曾出门。倒是太后来过几次,后来封家把二小姐封烟送入宫中,大家都惊讶蘅烟两位小姐的相貌,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难以分辨一二,果真是嫡亲的姐妹。
因封蘅日渐沉默,太后便更愿意拉封烟说话。
封烟陪了太后许久,直到太后前往宫外祈福,封烟才得以用陪伴母亲的理由回到封府。
“这下称意了?”
封老爷子捻着棋子摇头。
“多谢祖父。”
“蘅儿若要谢我,便和我说说,当年江南大涝。你们姐妹相认到底发生了何事。”
宫中所谓的封烟,也正是此时的封蘅。
端着壶的闺秀轻笑,替封老爷子续上茶水。
“那年啊......
妖童媛女荡舟采莲的季节,连日的雨将池塘里的水灌满。
封蘅吃了个果子,与众姐妹坐在船头摆的椅子上,对江南风景格外喜欢。
“蘅妹你瞧,那边那个撑船的姑娘。”几个表姐在一旁指着离她们船不远的一艘小船笑道。
封蘅抬眼望去,那个姑娘身量与她差不多高,一头长发扎成一股,随着撑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因着离的有些远,封蘅只模糊见到个侧面,竟与她十分相像。
几个表姐看封蘅面色平常,知她没有生气,便指挥着船家又靠近那小船几分。
“真是奇了,这姑娘真真与我们家蘅妹长得神似。”
离得近了,那姑娘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们这艘刻意接近的船只,偏过头来冷冷看了她们一眼。
眼神略过船上的人,在封蘅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两人目光对视,封蘅微微笑了一下,对着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哎哟,好凶的眼神。与我们蘅妹还是区别很大的。”几个表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了一会儿,那姑娘冷着脸色将船撑远了去。
封蘅当夜便写了书信寄往京城封府。
京城很快回信,还差了人来。
此时江南,恰来了洪涝。
封蘅与众姐妹一起捐了衣物银子,在几条街道布粥。
布粥那日,又见到那个姑娘。
众人此时再见穆烟,皆有些扭捏,几个人我看你你看我的。
“你去。”
“我不去,你去。”
“我去吧。”封蘅掩着嘴轻笑。
封蘅走过去的时候,穆烟皱着眉,手里拿着一个灰扑扑的馒头。
“找我有事?”
“嗯,方便说话吗?”
“不方便。”
“那什么时候方便?”
“我一直都很忙。”
“忙什么?”
“你想知道?”
“两个人会快一些。”
“.......跟我来。”
穆烟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的封蘅,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无害的笑意,穆烟捏着手里的馒头咬了咬牙。
“你在这儿住了多久?”
“你没必要知道。”
“最近洪涝,这儿不太安全。”
“呵,那能去哪儿?”
“加点东西就好。”
“你做什么!?”
“喊他们一起来吃吧。”
“......”
“我叫你烟儿好不好。”
“不好听。”
“阿烟挺好听的。”
“随便你。”
于是这几天封蘅都跟在穆烟的身后。
有些时候封蘅会被穆烟嫌弃笨手笨脚,但是往往第二次再做,封蘅总能将事情料理的很好,身边一群小萝卜头倒更愿意亲近看起来好说话的封蘅。
被冷落的穆烟在封蘅走后总会拎出几个玩闹的最疯的孩子小小教训一下。
不过十几日,洪涝越发严重,封蘅也渐渐减少了来的次数。
“阿烟,你想跟我回去吗?”
“.......我不知道。”
“我三日后再来找你。”封蘅摸了摸穆烟的头,这几天的相处穆烟已不如当初那般拒绝封蘅的触碰。也或许一开始,穆烟对封蘅就没有任何抵触。
“姐姐会一直等你的。”
穆烟在家里想了一天一夜,没睡。第二天天亮,她带了最小的孩子就打算去找封蘅。
谁都渴望亲情。
尤其是享受过嘘寒问暖后,怎么舍得离开。
去找封蘅姑妈的路必须经过洪涝最严重的区域,穆烟自问功夫不错,又有封蘅带来的小船,这么趟路该是没什么疑问。
但显然老天没让穆烟这一次归家的路好走,等穆烟撑船至途中,暴雨滂沱,水流急促。穆烟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船彻底失去方向,但总归还是没能逆流而上,离想去的地方反而远了一些。
“烟姐姐,那里有什么东西!”
孩子被洪水灌面,视力依旧敏锐,攀着船沿大叫。
穆烟自然瞧见了,凭借身高的优势,穆烟明明白白的看见那是个人。被洪水冲了过来,也不知死活。
小孩湿漉漉的眼睛朝穆烟看过来。
穆烟咬了咬唇,这个时候自身都难保,怎么救人。
穆烟矛盾的时候,雨下的更大了。
这让穆烟心里有了抉择,如果只是一个孩子她自然不忍心,但是如今身边还有个孩子,冒着风险去救一个生死未知素不相识的人实不理智。
如今回程路也远,正是进退不得的时候,封蘅出现了,戴着一顶幕篱,将穆烟和那个孩子都接到了自己的船上。
“烟姐姐,是那个人!他也在,是蘅姐姐救了他吗?”
“不是蘅姐姐救的,是他自己求生意识强,飘到船只旁的。”封蘅摸了摸孩子的头,把姜茶塞到他怀里。
“雨势看起来不像是要停,你两今日就住下。”封蘅又拿了碗姜茶准备递给穆烟,却看到穆烟一脸复杂的看着躺在船内的那个人,“是阿烟认识的人?”
穆烟道谢接过姜茶摇了摇头,“阿蘅也累了,我来照顾那人吧。”
封蘅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这是穆烟头一次表现的如此亲密,当即点头坐在一旁照顾孩子,将那落水人身旁的位置让了出来。
“好吃吗?”
“好吃,蘅姐姐做的点心永远最好吃。”
“那你跟蘅姐姐回家,蘅姐姐就能一直做给你吃。”
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听到能一直有吃的高兴的直点头。
封蘅偷偷瞧了眼穆烟,看穆烟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抿着唇偷偷笑了一下。
“那你到时候帮蘅姐姐一起劝你烟姐姐,让大家一起住过来好不好啊。”
小孩还没回答,却有一阵猛烈抖动传来,船身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几个人在这阵颤动里跌坐在夹板上。
“表小姐,漏水了!”
“别慌。”
封蘅扶着一旁的船壁冷静吩咐,“将船上的重物都扔下去,三叔你带人把帆拉紧,福伯带人排查一下漏水的地方到底如何。”
“烟姐姐!”
又是一阵猛烈抖动,这次船体失衡,穆烟与那人纷纷被挤入洪灾中。
“按你这么一说,烟丫头与延二的缘分是那次落水后开始的?”
封老爷子端着茶杯老神在在。
封蘅替封老爷子复好一盘,“祖父何时关心这些?”
封老爷子不答,反问:“你妹妹的事情是好了,那你呢。”
“祖父最懂我。孙女心不在此。”
封老爷子大笑。
封蘅自然没有全盘说出,当年的事情到底如何已经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