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
大胆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也是睡不着,眼睛闭着,总是没有睡意,一点睡意都没有,让她很是苦恼。
这里是廉谦的房间,空气里早已经没有他的味道,房间里的东西一样都没有改变,依然保持着他离开之前的样子,两个儿子一直腻着他们的爷爷,把她给丢在一边。
她没有开灯,这房间里,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撞到东西,这里放着廉谦的照片,对着门口,正好一推开门,就能看见他身着军服的样子,肩头上四颗星灿灿发亮。
“廉谦哥,你好吗?”她的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那相框,按着记忆里的位置,“这世上真有灵魂这回事吗?如果真有,你跟沈科怎么都不回来看我一次?”
黑暗里,她的声音很低,幽幽地带着难言的哀伤,“都是些坏蛋家伙,说走就走了,还说要永远跟我在一起,走得那么快,我怎么能跟得上你们的脚步?咦?”
忽然,她的声音一个转变,带着惊讶的声音,手指迅速地缩回来,连忙地去开灯,房间里大亮,相框竟然变换了方向,廉谦的照片竟然面对着窗子,而不是原来的样子。
怎么会?
她疑惑地瞅着这照片,照片中的人,还是那个样子,斯文的面容,却让一身军服给衬出几分威严的样子,永远是她记忆里最美好的样子,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不会改变。
照片怎么会移动过的?
她知道这房间的东西,一直保持着原样,她的公公廉将军决不可能让人乱动这房里的东西一下,即使是阿姨来整理房间,也是按着原样摆回,没道理会将这照片的位置给移动过没有摆放回去。
拉开抽屉,她没有看到她自己亲手放在这里的戒指,那是她与廉谦的婚戒,连个影子也没有,不可能——不可能!
她心有些慌,双手就控制不住地在抽屉里翻找着,把里面的杂物全都整理出来,也没见戒指的踪影,真的是没有,没有见到那枚廉谦亲自给她戴上的戒指。
“爸——”她忍不住地慌乱地喊出声,双脚已经跑向门口,“爸——爸——”
廉利作为一个已经靠近六十的人,他本身是军人,反应到是极为灵敏,很难看得出他已经将近六十,他看着两个熟睡中的小家伙,赶紧地下床,快步地走到门前,把门拉开,“怎么了,大胆,声音轻点儿,小炽和大冽在睡觉呢,别把他们给吵醒!”
孰料,大胆竟是脚步踉跄地到他面前,那张脸惊慌失措,“爸,我的戒指、我的戒指不见了,爸,我跟廉谦的戒指,戒指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
她喃喃地重复着“不见了”三个字,一直重复着,失魂落魄的样儿,让廉利瞅着极为不忍,那戒指,戒指呀,“大胆,你别急,别急,要不,也许是起来小偷了,把戒指给摸走了。”
“不——”她使劲地摇摇头,这里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让小偷进来,再说这房里有价值的古董摆在那里,一个也没有少的,她的戒指、戒指,怎么可能就少了那一件儿?“爸,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会的……”
“也许你放在别的地方了?”廉利刚才就是那么一说,还以为着能让大胆相信,可她偏就是个固执的家伙,让他都觉得自己扯出的那个理由非常得很可笑,生平头一回觉得他有些对不起这个孩子,“要不,你再仔细地想一想?”
“不,就在这里,在房间的抽屉里,就放在那里。”她决不会忘记当自己取下戒指时那种心如死灰般的心情,“爸,我把戒指弄丢了,我把廉谦也给丢了,爸,我怎么办,我想廉谦哥了,爸,我想廉谦哥了,我跟他的戒指,他们都走了,把我把抛下了,爸,爸……”
她说得语无伦次,五年前,她没有哭,甚至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就那么一直坚持到最后,一直坚持到最后,直到喻厉镜把她给带走,带到帝都去。
可她现在哭了,哭成个泪人儿,双臂紧紧地抱着她自己,躲在角落里哭,像个失去依靠的大孩子般,“爸,我把他们都丢了,都丢了……都丢了……”
廉利看着她的样子,着实不忍,一开始也不是没有过想法,可那是儿子的选择,他自己喜欢的,他也没有可说的,如今着看着她,鼻头不禁酸酸的,“咳咳”,他不由得轻咳一声,掩饰住他的失态。
转过身,他给喻厉镜拨去电话,“小喻,我家的儿媳妇,你的老婆,哭成个泪人样,我这把老骨头怎么也劝不住,你还不快来!”
话音一落,他就挂上电话,也没等那头的喻厉镜说话。
喻厉镜过来的时候,大胆已经回房,侧躺在床里,瘦弱的细肩还一颤一颤的,还没有平复下来,他没说什么,就把人从床里抱出来,直接地去隔壁那栋房子,那是喻家老宅子。
“真是个臭小子——”
看着大胆被喻家的小子给抱走,廉利将军低骂了一声,却是不知道在骂谁。
“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喻厉镜摇摇头,抱着她走入屋里,还让阿姨去弄杯热牛奶,把放轻轻地放入床里,小心翼翼地盖上被子,坐在床沿,瞅着她红红的眼睛,“早知道你哭成这样子,就让你一直待在帝都就好了。”
“我的戒指丢了,找不到了……”话才说了一句,她嘴巴一瘪,又似乎要接着哭。
喻厉镜到是耐心极好地从阿姨手里接过温热的牛奶,把她给扶坐起来,递到她的嘴边,“喝一点儿,早点儿睡,东西可以明天再找,知道吗?你可把利叔给吓得睡不着……”
换个人劝就是不一样,廉利说的话差不多,可她就是听不进去,被他给一说,却很容易地听进去,也不知道是顾忌他的心情还是怎么的,总之,她把牛奶给喝完了,一口气给喝完的。
她吸吸鼻子,“我真不是故意的,照片给动过了,戒指也没有了。”
“照片?廉谦房里的照片给动过了?”喻厉镜不动声色地替她捻好被角,“利叔不是让任何人都要不移动房间里的摆设吗?”
这个他是知道的,那房间他也去过几次,照片一直对着门口摆放着,五年如一日,从来就没有移动过方向。
“还有戒指——”她提醒着这个事儿,最重要的事儿,照片也许可能是不小心给移动过位置,可戒指,那里不可能遭小偷。
喻厉镜凉凉地瞅着她指间的戒指,显而易见的有一些个不满。
她还是敏感的,这个特质一直就没有变过,所以,她很快地察觉到,立即住嘴儿,就算是再多的话,也藏在肚子里,当着现任丈夫的面儿,怀念着已故丈夫的戒指,真是不太厚道。“对了,儿子的幼儿园,你找好了没?”
转移话题,她转得很快,压根儿与前面的话没有半毛钱关系。
“嗯,明天让司机送你们去。”喻厉镜脱掉鞋子,挤入床里,搂住她,“听说你的传媒公司要在这里办海选?靠不靠谱的?”
他家的老婆,如今着也算是个女强人了吗?掌握着全国百强企业的女人,却是个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家伙,天天就窝在家里,把事儿全都交待出去,自己一手都不管的人,这样的人,是他的老婆。
他名正言顺的老婆——小名陈大胆,大名陈鸳鸳。
他的老婆,因着想到这四个字,他冷厉的面容慢慢地放柔下来,多么好听的四个字。
“有金雅在呢,她是全能超人,她负责,我放心的啦。”她这么回答,还下意识地往她怀里挤了挤,“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海选,你要是来,我直接给你晋级的。”
“得——”喻厉镜捏捏她的鼻子,把她的骄傲样子给打压下去,“你们的声势造得挺大的呀,全国性的海选,就为了几个角色?”
她用脑袋顶顶他,“人家《红X梦》不也是这么弄的吗,未播就热了,不过,随便吧,有金雅在弄,她会弄好的,我等着结果就成。”
这是身为孔雀传媒的大头所应该说的话吗?
若是让外人听见,准是得跌破他们的眼镜!
她以前还想着工作,差点跟他们三个闹脾气,如今真有事业摆在她的面前,却是个把权力全都移交出去的家伙,一切都由职业经理人在打理,她不管事,就等着分红,现在可是个道地的富婆。
全国性的海选,为着电视剧《蓝河魂》选角,这是由一个姑娘写的种田文,各种家长里短,各种纠结,各种宅斗,制片方孔雀传媒对外宣称,这将是长达一百集的剧集,边拍边播,拍完的时候,就已经是播出大结局。
金雅忙得焦头烂额,尤其是见着才艺表演的人,那个表演得叫一个让她胸闷蛋疼的,简直是可以去拍雷人大剧集了,“给我好好地盯着,这种货,怎么进的第二轮淘汰?”
她看着屏幕里不知所谓的家伙,直接地冲着工作人员发火,工作人员在她面前低着头,甚至都不敢抬起来。
“那、那是张局长送过来的人。”有一个小声地回答,回答后,就往回缩,试图让自己在金雅的面前降低存在感。
“什么破局长,都敢送人来——”金雅以前跟着沈少,见过的人不知凡尔,谁不给沈少面子,互惠互利什么的,都是做得眉头也不皱一下,可今天不知道是她心情太坏,还是姨妈就要来了,烦躁得很,话才咒了半句,手机就跟催命似地暴响,“喂,谁呢,有屁快话,老(娘)没功夫跟你闲聊!”
外面八面玲珑的金雅一回公司就是个母老虎,寻常人还真是不改惹,那些个工作人员更是没敢接一句话。
但是——
他们看着金雅竟是跳起来般,跟风一样地消失在面前,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母老虎哪根筋儿给搭得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