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茫茫一片,寒冰粼粼的地面,白玉铺砌的走道连至前方的桂殿兰宫。一拢黑衣拖曳在走道上,步伐缓慢,黑与白的相衬凛然。那人迈上几步阶梯,推开大门,衣摆银光渐渐消失,余留天地间雪漫漫的白芒。
“战争已经完了,回到了晋州的家里。有饼子,有甜果酒,有瀑布,还有你……”一道轻曼的女声念念自语,响在黑暗无明的屋子里,有点毛骨悚然。
黑衣男子撩开珠帘,绕过屏风,坐在了床榻上,似笑非笑的凝着那名女子。
女子身着白色的单衣,一头青丝披延在凝白丝被上,身影在黑暗中模糊单薄,好像纸片一样。见到无声无息出现的男子,轻呼一声,吓得想化身跳入一旁的紫色花朵里。
黑衣少年袖子一扬,下了一道浅薄的结界,她无论如何也入不得花身内了。只剩一魄让她感觉自己很脆弱,下意识便是想躲起来。
“不用躲,你认得我吗。”他低沉的声音在黑夜中分外突兀,至少女子是这么认为的。“你这一魄还不能和本身融合吗?”
女子缩在角落里,床的巨大给他们一个距离。“你这个登徒浪子,怎么知道的?”
听到这声称呼,黑衣少年微微勾着嘴角。“我暂时还不想告诉你关于我的事,不过我会帮助你的。”
公孙翾翎睇着躺在一旁的花朵,冷冷的说道:“可笑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不安好心!”
黑衣少年只笑不恼,“我确实不是好人,但是总会是对你好的。我不过是中意你,不然之前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了。”
一句中意的解释更可笑了,难道全天下中意女子的男人,都可以随意轻薄。他可以利用自己的本身的无知,做出那些龌蹉的事情,根本就是品德败坏。公孙翾翎不是叶珩羽,内心的想法不会表露在脸上。现在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他可以利用她的本身,而清明的她,同样可以利用他。“我想和我的三魂六魄固定好,这个呢?”
“你现在是一缕有自主意识的孤魄,就算不和本身结合,你也能活下去,至少不需要只在黑暗中存在。”
这句话反而说动了她,她确实不想自己的思想被这世的自己操纵,因为今世的她,做的那些蠢事,让她总是很不认同。有很多时候想破体而出,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是指我可以脱离这个躯壳?”她试探的看着他的表情。
“没错,我可以另外教你一些修炼的法子。让你这一魄增强,不再受本身操纵。”
“要学多久?”
“你不用担心时间的问题,等你修炼成功,我会让你脱离本身,去找他。代价是……”黑衣少年把紫色花朵放在手掌间,“她要留在我身边。”
公孙翾翎怔住,不论这一缕虚魄,还是那朵花儿,其实都是她。为了自己,牺牲掉自己,这算是哪门子的怪事!“那样有什么区别吗!?还不是要把我留下!”
“差远了,你的意识与她完全是两个人了。如果我不帮你,你一辈子都得窝在这个躯壳里。最重要的是,她和叶真雨是师徒关系,而你不是。”
这番话再度说动了她,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这么懂她的前世今生。“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会清楚我的事?”
“说过了,暂时不能告诉你。”
紫色的小花朵跳下床,迈着两条根须的小短腿,跑到了门口。两个侍女守在门口,见她出来,上前恭敬的说道。“姑娘,您醒了,大人还在忙呢。夜点会过来,您可以随便逛逛。”
“大人?是穿黑衣服的吗?”
“是的,我们大人喜欢穿着黑色的衣裳。”
叶珩羽看着自己的原身,有些惆怅,她想变人形啊。刚醒过来时,运功时发现体内真气非常混乱,这应该就是师傅说过的元气大伤了。没想到没死成,被他救回来了。
她走出了华美的殿堂,发现外面是白雪铺覆,寒冰万丈的光景。这里的装点和昆仑仙山何其相似,难道她回来了吗?
她伸展双叶,深呼吸了一下气息,失望的摇了摇头。这里没有一丝灵气,并不是昆仑仙山。
走了几转,没有什么心情的蹲在路边,叶子(手)扶着忧伤的花瓣(脸)。
这已经是什么光景了,师傅到底怎样了?舒洁的法力恢复了吗,替师傅疗好伤了吗?师傅见到她不在会找她吗?她有很多的疑问,总之是,很想见到师傅啊。
“哟,小呆,这么精神啊?”
伴随着一道调侃的男声,两名男子站在了几丈之外。一名是黑衣少年,他英姿飒爽的立在寒风之中。另一名是那天无缘一见的粉衣男子,玉簪挽着半头青丝,脸容罕见的美丽动人,那眉眼的风情,极像是女子,年纪大概十八、九,玉手拿着一柄玉骨扇,无所事事的扑啊扑。
叶珩羽见到他还是很开心,跑到他脚下,叶子拉住他长长的衣摆。“你回来啦?”
这样的问话,就像是妻子等待丈夫回家一样,也许是他多想了点。“回去再谈。”
粉衣男子意会的挽着嘴角,“阿衾,那就容后再谈吧。”他那种弧度的笑,只是勾着一边的嘴角,更像是女子的风韵。
“哎,你……”
黑衣少年蹲下身,向她伸出手掌,“我叫衾渊。小呆,你呢?”
叶珩羽挠着花瓣(脑袋),“叶珩羽。”
衾渊微微蹙了浓淡合适的星眉,提醒道:“小珩,上来。”
“我可以自己走的,我的根须走得很快的。”
“你隔得我太远,我看不清。”
她最喜欢窝的是师傅的手掌,不过衾渊的手掌也挺好看的,躺上去试试感觉也行。
“衾渊,我想回去。”
无妨,日后她会懂,留在哪里才是她的归宿。衾渊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随即放开,一脸风波无澜,过左右而言他:“你之前不是要来我家看法宝么,多少都有。”
“我现在就想找一个能救师傅的法宝,有吗?”
“不知道,带你去看看吧。”他很好说话的样子,心内实则暗藏坏水。
左绕右弯,一路的玉楼金殿堪比昆仑的辉煌,叶珩羽见惯不怪,只是有种回到了故乡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不用御火诀,也不会感到热了。
衾渊一手藏在身后,透明的指甲伸长出,银光聚拢在手中。另一手推开一扇白玉大门,里面金光闪闪,一室的宝物耀眼夺目。在户外,再大都是天地,没有比较,但是在室内,有物什体积的比较,叶珩羽觉得自己的原形是如此渺小。
她迫不及待的跳下手掌,在繁目的世界里四处摸索。“衾渊,我想找能生长血液,恢复元气的法宝,还有能让我化回人形的。”
衾渊双臂交绕,站在大门处,一动不动。“化成人形的倒是记得在何处,其他不记得了。”
叶珩羽想到自己变成人形之后,找起来更方便了,有些欣喜的问:“快告诉我吧。”
衾渊指了指放在靠近墙边的那一排排巨大的圆形物体,“这是仙丹,吃下一个就可以了。”
叶珩羽站在银色圆滚滚的仙丹下,抬头仰望,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大了自己少说也有几百倍吧,这是要吃到什么时候啊。
她没有任何异议的扑上去抱住仙丹,埋头痛吃。一口咬下去,汁液淋了她一身,味道甜,气味香,好吃得不得了。
这样捉弄她,似乎她还乐在其中呢。眼看她像只小松鼠一样,一啃一大口,头顶的花瓣边吃边抖动,可爱极了。很快,一只翠绿的大西瓜连皮带核一滴不剩的被她吃完了。没错,在衾渊眼里真正看到的,是一只大西瓜。
衾渊随手捻起一道真气,弹到了她的身上。叶珩羽站在那,变回人形还是一脸呆愣的模样。
她一身赤裸的面对着衾渊站着,眨了几下眼睛,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衣服呢?”师傅叮嘱过,一旦化成人形,第一件事是,必须穿上蔽体的衣服。
目光在两粒鼓起的肉团滑过,落至两腿间的肉缝处,那里没有毛发,能清楚的欣赏到迷人的景致。
角落里站着一名穿着白衣的少女,冷冷的看着他。那是公孙翾翎,自从他教授她一些修炼心诀之后,她有时会跟在原身旁边。
衾渊不好再做点什么,隔空拈来一套衣裳。是她常穿的紫色,是内着抹胸,外罩广袖长裙的款式。叶珩羽没穿过这种样式,不会下手。
衾渊把角落的公孙翾翎变成一个婢女的模样,让其上前替叶珩羽穿着。他的身份是摆着的,不可能伺候她穿衣打扮,就算那是一件挺诱人的举动。
叶珩羽看着低头帮自己穿衣的女子,有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公孙翾翎心内是气得很,清清白白的身子就这么给看去了,如果不是这副身子是要留在他身边的,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大发脾气。
待穿戴好,叶珩羽拉住要离去的她的手,“姑娘,我觉得你很奇怪。”
公孙翾翎被她握住的手抖了一下,好冷的触感,原来自己的本身是这么冷的。除了冷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明的麻痒感,好像有着会将自己吸进去的电流。虽然是分开的,但是和她对视,有种照镜子,自言自语的错觉。“我……”
“姑娘。”叶珩羽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复杂的感受,她伸手摸上公孙翾翎的脸蛋,那种触感,与抚摸自己是一样的。
公孙翾翎再度一抖,退后几步。“我的分内工作完成了,要是有事,可唤阿……阿翎。”
“我什么时候叫你,你都会出现吗?”
“无论什么时候。”说完,公孙翾翎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叶珩羽咬着食指,吃惊的看着她的背影。为什么会有种是……相同的感觉,好奇怪好奇怪!
衾渊站在她身后,一脸意味不明。
这天,叶珩羽依旧待在在室内翻来覆去,每样物件都十分好奇。
衾渊不知何时来到门口处,却并不进去。
衾渊看着叶珩羽头上顶着一个大菠萝,腰间各别着一根香蕉和一串葡萄,手上还拿着各样的杏子、李子等小果子。严肃的表情隐去,不自觉带上笑意。这小东西真是个活宝,小施一点小伎俩,就能让她“傻态百出”。
本来这个仙果园,是为那家伙安置的,没想到倒是能取乐她。女子还是简单点才好,随时让男人掌握指间,可谓爱不惜手了。
叶珩羽见到衾渊,手中捧着一堆果子跑过去。“这些仙丹我都试过了,好像都是不错的样子,我想带回去给师傅试试,能不能治病。”
衾渊含笑点头,心头却冷哼:等你回到人间,我会让你师傅绝对吃不上。
“你能给我一个袋子吗,我装不了。”
衾渊随手拈了一个布袋子,递给她。
叶珩羽每种果子都装上一点,很快就装满了一袋子。她拿着香蕉,摆出一个自认很威风的姿势。“衾渊,这把宝剑可以斩妖除魔吧?”
衾渊嘴角的弧度拉大了,“只要你愿意,它就能分金——断玉、削铁——切石。”
叶珩羽来了兴趣,“那我拿你家的玉柱子试下。”说完,她跳到门口,举起香蕉,唰的砍下去。
只见被衾渊注了灵力的香蕉,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白玉柱子一分为二,烟沫横飞。衾渊的家和昆仑的华美一样,她看惯了便不怎么在乎。
衾渊没想到她这么狠,一下就卸了顶梁柱,别是拆了他的家才好。
叶珩羽似乎没有愧疚感,犹如看到绝世宝物一样,欣赏的盯着手中的香蕉。随即又想起另一个法宝,她摘下那串葡萄,问道:“衾渊,这把拂尘的威力也会很厉害吧?”
衾渊扶额低笑,有些无奈。“对。”
他在果园内设了一道“迷念”的法术,心中所想,便会看到。
衾渊看向天际,时间恰好到了用膳之时,于是,他邀请了她,出现了此生最难下咽的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