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朝暮成仙复来归--第七十二章:承诺隐世勿失信

明晖之光射过云层,投华大地,晴空万里,万物生灵。暗蓝的大海寒气绕雾,平静起来像是一副彩色水墨画。一道盈着白透滢漾真气的身影出现在海中央,脚下浮空,一个法阵起势着。

随着心诀和真气促动,底下的海水成了一个翻滚的漩涡,有一条无色透泽的海水仿似灵蛇,通过了半空中另一个旋转的法阵,而后钻入了他平摊在手心中的白玉瓶子里。

这是处于天地最远相隔的“东南西北”四海海底最纯净而带有灵气的海水,用法阵收集和过滤好,就会成为了传说中的“四海之水”。

叶珩羽还剩一丝气息后,他把身上带着的所有四海真水都用完了,小徒弟这才存活了下来。因为她的灵体被公孙翾翎的阴气侵蚀着,元气殆尽,就算是捡回了一命,也是百毒缠身,不过是一朵毫无生气的生物而已。这十年来,他便带着她四处收集四海真水,为她疗伤和驱散阴气。小徒弟的灵气就这样一点点的被滋养起来,很快又会成为活蹦乱跳的小人儿了。

他潜心救治,时间是过得这么的快,一下子便是十载沉沉浮浮的光阴。在这个期间,他亦然不曾停过寻找公孙翾翎,所有的精力都用尽,心力交瘁,她却没有再出现过了。他抓不住的东西有那么的多,如今也惟愿叶珩羽能好好的活着。

他把袖里乾坤中的小花苞轻轻取出,插在了白玉瓶内。晃眼间数百上前的娇嫩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凝出了斑斓绚烂的光彩,芳香怡人。

花朵的叶子抖动了几下,两片叶子相连着像是作揖,弯着茎身,向他鞠躬。

叶真雨白净的手指轻柔的碰着她的花朵,“小羽,好好吃饭。”

她听话的扒着瓶沿,还有一片撑着花冠,状似人类靠着玉桶享受着沐浴一般,舒适悠然得很。虽是变回原身了,但是五感都在,除了没有口腔而不能说话之外,看的听的嗅的全都能感受到。师傅的话不多,每次她能听到一两句就好开心了。她竟然可以和师傅平安无恙的相处十年的时光,若是日子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啊。原来和喜爱的人在一起,时间会快到记不清流逝了多少,脑海中心底里只会记得那个人的一切所有。

她的食量越来越大,吃用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过半天光阴,就汲取完整瓶子的灵水了。那白玉瓶子不过是被施了缩小之术,实际进去才知道,里面的浩瀚有多广袤。

真气和内力全都回拢了,甚至比起之前还充涨了好几倍。她喜滋滋的挣脱乾坤袋口,把脑袋钻出他的袖口。

此时正在回程之中,叶真雨早就察觉到她的挣动了,“小羽,我们去前面的城里暂宿,明日再回上清。”

听到师傅这么说,叶珩羽只好趴在他的袖子中,巴巴的往外看。叶真雨在喧闹的街道上停留了一下,走进了一间丝绸布料的店肆。

男子入这种店简直异类,掌柜愣了半会,才记得招呼他,介绍起一匹匹色泽均匀的彩色。叶真雨记起很多年前,他曾和心爱的女子一同来过。如今,那个女子还是在他的身边。

叶真雨直接问起了现成的衣裳,男子买女子衣物,更是稀奇。对于他这种无欲无求、了然于世的人,自然不会在乎世俗眼光。不顾掌柜掩饰不住的目光,他却在一堆女子衣物前停顿了好些时间。这种凡俗之物本来就是干脆利落搞定的,皆因躲在袖子中,鬼鬼祟祟往外瞧的叶珩羽在急切的表达着她的意愿,硬是拖延了一个片刻。

叶真雨这回倒是依足了她的要求,没有管昂贵的价钱,给她买了那些轻薄艳丽的衣物。小徒弟平素都是在他的照顾下,穿着普通朴素道袍,或是素色的便服。她是一朵华丽丽的花精,实则按照花的审美眼光来看,当然是越是鲜艳越好看了。

等到叶真雨找到客栈,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她连忙从袖口跳出,在空旷的地面上双叶像手般提气扎马步,花冠抖动;一会又哧哧唰唰的连续翻了十几个筋斗;一会左摇右摆,像是跳舞般灵活的晃动着娇花之姿。这个灵体有着万分的活力四射,元气总算回来了,活着的感觉真好。

叶真雨回身看着她,虽然不会笑了,但是眼眸里却温柔无比。

她有些羞涩的顿住身姿,根稳稳的扎着地,叶子端端正正的合着,扬起花冠,无形中的眸子紧紧的凝着他。

叶真雨把布包放到了内室,叶珩羽蹦蹦跳跳的跟着入去。等师傅出去之后,她迫不及待,简直就是十二万分火急的化成人形。她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的打量着自己的身体,断掌竟然能长出来了,最重要的是……她长大了好多,胸部大了几倍,两腿间长了一些浅紫色的稀疏毛发,身体拔高了一个头。和前世的公孙翾翎那副样子差不多,十五、六岁的少女。

师傅真的是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她拉扯成了发育完全的大姑娘了。重获新生的喜悦无法言喻,她快要开心得合不拢嘴了,“咯咯”的一个人在傻笑不休。

叶真雨正在点着朱砂画符,听到内里传出来的清脆笑声,停下了手,被感染到,嘴角弯了,等了好久一会才重新执笔。

手一伸,灵力直达打开的布包上,锦紫丝绸轻衫顺着真气而来,无需她动手,便自动的套在她的身上,整齐得大方得体,比她自己穿得还好。

反正一个精灵又不怎么用到脚,怎么好看怎么穿就行。她拖拽着长长的裙摆,步到了外室,静静的看着他。画符是需要全神贯注,念力多少等于符咒的法力能生效到多少。她懊恼的捂着小嘴,刚才笑得那么放肆,肯定干扰到师傅了。

叶真雨没有回头,似乎没有发现到她,如此画了两个时辰后,天色暗了,这才停了手。符是阳气浓重的法器,克制阴邪之物,除非是特殊的灵符,否则是不能再夜晚画,不然会吸收到暗冷之气。

“师傅。”她走至他的身旁,“我穿上你买的新衣裳了,小羽好喜欢。”总算能跟师傅说上话了,师傅是人,所以她也想要做人。

毕竟她每天都能见到叶真雨,此时也没有多大不适应。师傅还是那个形容神色,外表冷淡内心温柔,从没变过。可叶真雨就不同了,他已经十年未曾见过她的模样了。这一转眼,不免有一个须臾出神。

她的五官长开了,不属美艳而是清美,如她的原身仙客来一般清新可人。像是公孙翾翎,可又有大大的不同。她眉间比血还红的朱砂,和一头微紫的透亮丝发,过于鲜绚的衣着,明眸皓齿笑得毫无机心,无论是外貌和神容,都在在区别着今生前世的分隔。

“从今以后,你想要什么,为师都会依从你愿。”师徒间的规矩也是他定的,横竖也是两个人,没有必要再去执着的分清界限。小徒弟要的不多,能满足,就尽量去做到吧。

他觉得自己以前太把想法付诸到她的身上,妨碍到了她的心智形成。师徒的性别有别,他对她再照顾,有一些心理上的漠视也不可避免。他觉得她过于脆弱,可有些事情,不是一味的保护就能让她毫无伤害。她必须要学会成长,真正长大的第一步,就是得有主观。

叶珩羽想到自己之前差点就死掉,再也见不到师傅,怕是师傅也愈发的知道她的重要性了吧。师傅对她肯定不只是师徒情义,虽然她不是前世,但在他心目中,她其实就是一直就是那个人。“师傅,我想……”

“嗯?”他脸色舒缓,看起来很好商量的样子。

“等上清的大劫一过,我们躲得远远的,不要做神仙,隐世修炼好不好?”只要心是紧紧相连,身体又能相守着,作何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要再因为猜忌和贪婪而去破坏了得来不易的感情了,公孙翾翎做不到的,她愿意去做。

这种想法三百多年前,他就跟公孙翾翎提过多次,始终没有成功。这是一个迟了三百三十年的心愿,隔世的契合让人心绪万千。故人留不住,留住不故人。

他和她发生了那么多不能挽救的错事,这些痕迹斑斑可数,难以磨灭,又怎么可能安然升仙。他只有她这么一个牵挂,对于其他根本是无欲无求了,她的提议正是目前最可行的法子。“好,我们不作神仙,只做人间伴侣。”

得到了他的承诺,欣悦是欣悦,可她并不能够完全轻松。“师傅,你不能再失约了哦。”

他垂眸,讶然,“为师有失诚过?”

“有啊,之前在恩来城,你说好来找我的,结果却……”她难过的嘟起了唇瓣,想起那一幕,心头就被堵着,霎时含了一汪热泪,“差点死了。如果我一直在那里等你,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师傅,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留下我一个好不好?”

“不会的。”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世事过于无常,这种承诺连他也有些避忌,不敢说得太多。

她低着头,十分的愧疚。“我没用,把你辛苦保住的一魄丢了。我辜负了你的教导,完全敌不过公孙翾翎的修为。我连不能自保,每次都拖累你。我知道自己不出息,可我真的别无所求,我好想去躲开这些困难,所以才会要和你隐世。”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无须替自己找些不必要的烦恼。”洁白的大掌伸出去,想抹去她颊边的泪,迟疑间终是放至了她的头顶,轻揉着她光滑的发丝,安慰着心灵脆弱的她。“你现在长大了,应该要坚强。”

“师傅,我只有在你面前,才会这样放心。我不想隐藏情绪,我是……最真实的状态。”她擦着眼泪,吸着鼻子,眼眶通红,扯起嘴角,挽了一个比哭更别扭的笑容。她在师傅面前坚强不起来,因为她的心是软的。

师徒两人难得的说了一宿的话,荆棘已平,苦难的人生似乎雨过天晴,彩虹升空了。

可没有人会料到,不久之后他却……又一次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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