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苏府)
天气渐暖,春光正好。
苏婉独坐在梳妆台前,壹袭清雅的藕色丝绸罩衣,香肩半露,昏黄的铜镜里映着美人脸,旖旎的凤眼,匀净的鹅蛋脸,几乎无可挑剔,只是面色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憔悴,眼睛下方的乌青便是她夜夜不得安眠的铁证。
苏婉像这般在镜前左顾右盼,忽然发现了什麽,眉头蹙起,未及反应,镜子已“哐当”壹声被自己摔在了地上
喜儿在外听见声响,连忙上去轻轻叩门,“夫人,夫人,你还好吗?”
里面良久无声,喜儿忐忑不安,忽然那扇雕花木门“吱呀”壹声地从里打开来,苏婉的脸隐在门後,苍白如鬼。
喜儿吓壹大跳。
苏婉蹙着眉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她,挑剔地道,“谁叫你戴这麽多的头花,天暖了发春了不成?还有这绣鞋的颜色忒也俗气,赶紧的给我换下。”
喜儿的脸上壹阵白壹阵红,本来今天春光明媚心情不错,是以她才精心地梳妆打扮,哪晓得却被苏婉这麽奚落,可怜身为下人只能低眉顺目地答应。
自那日从青莲寺归来,许是因为回了娘家,苏婉的脾气比之从前在江州李府时更难以伺候,她终日眉头紧蹙,唯壹的消遣都在下人身上找,身为她的贴身丫鬟,自己的日子更是壹日比壹日更难过, 看来唯壹的出路还是尽早嫁人。
上次,上次在青莲寺遇到的那洛云公子就很不错,可惜只见了壹面。
即使没有洛云公子那般俊俏的郎君,寻壹个家境殷实些的公子哥儿,哪怕只是做个小妾也好过在这里受这死了男人的老姑婆的气。
喜儿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的,头上的几支珠花簪子就被苏婉扯了下来,“以後不许戴这东西。听到了吗?”
喜儿点着头,嘴却颇为不屑地撇了起来,所幸苏婉没有发觉,手指轻抵了下前额道,“我这几日头疼得紧,你陪我去花园里散散步。”
身为扬州首富的苏家,府邸自然极尽华丽,府内的花园更足以媲美园林,亭台水榭,雕栏玉砌,各类奇花异草更是数之不尽,然苏婉却走到每壹处都紧蹙着眉头,牢骚颇多。
“这些花粗枝大叶的,种在这边真真是煞风景。”
“这里的杂草都这麽高了,也不请人过来修壹修,我记得在我幼时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竹子的叶儿都枯黄了,不知底下那帮人是怎麽料理的。”
她每抱怨壹句,喜儿便敷衍地点壹下头,哪知道才逛到壹半,苏婉忽然拧着眉顿了脚步认真地道,“我看,这花园还得重新整修壹下。”
喜儿被苏婉眉宇间那种难以言说的坚定唬住了,依她看,这苏府花园虽然说并非尽善尽美,却也远不至於要到重新整修的地步。
她总觉得苏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这壹日下午,足不出户的苏婉去找了她二娘——现今主管着苏府大部分事务的傅青筠。
苏婉的爹爹苏老爷共有三个太太,如今大太太,苏婉的娘亲已去世,三太太夏柔存进府的时间不长,又只是个出生低微的歌妓,因此府内的大权便落到了二太太傅青筠头上。
苏家人丁不旺,苏老爷除了苏婉和不成器的二少爷之外,只有两个尚年幼的小女儿。
因此这傅青筠壹知道苏婉要回娘家来,就盘算着要拉拢她来稳固自己在苏家的地位,这次苏婉自己找上她,别说只是找人重新翻修壹下花园这种小事,即使是苏婉想要重新整修壹遍整个苏府,都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反正苏老爷子有的是钱。
“我看过了,花园里的花草都得重新布置,换些格调高雅的,我们的园子大,不如,把城中的大小花匠都请过来。”苏婉淡淡说道,不知是否天气太燥热,说到这里,她苍白的脸颊上竟浮起了几丝红晕。
“是,是,婉儿说的有理,我很早就想整修壹下这花园了,就是有事壹直搁着,这回正好彻底休整壹下。”傅二娘慢悠悠地说着,壹手摇着檀香扇子,壹张遍涂脂粉的老脸笑得满是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