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的妇人，杜唯唯愣愣地望着对方，想着这人会是萧濬的谁。
奶奶？外婆？总之应该是家人吧。
「妹妹，做什麽？」老妇人眉头微皱，仍在不满方才那频繁的电铃声。
尴尬了尴尬了，她这人不擅长应付老人家啊！
「抱、抱歉，我好像走错了。」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脑勺，转身就准备要离开，却在最後一刻猛地回头，死死抓住即将要关上的大门——
「我是萧濬的朋友！我来找他的！」
见门被这样再次拉开，老妇人啧了一声，看来颇不耐烦。
「他也有朋友？」她摆摆手，语气带着点质疑与嘲讽，「算了，进来吧，记得脱鞋。」
杜唯唯乖巧地点点头，本来想问点什麽，却因为被对方的态度吓到了，一时之间竟什麽也说不出口。
老妇人让她坐在沙发上等会儿，说萧濬可能等等就下楼了，要她自己等。说完，便也坐在沙发的另一侧，继续看着电视上的新闻节目。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萧濬的……」杜唯唯在柔软沙发上坐得直挺挺的，就怕被对方认为自己是个随便的人。
「奶奶。」对方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回答得淡漠。
这真是亲生的吗？怎麽看起来奶奶对萧濬挺不屑的啊？
「啊，奶奶好。」杜唯唯使出灿烂笑容攻势，她预判这样做会让对方对她的印象好一些，至少态度不会那麽疏离。
「嗯。」
天，难道萧濬这样跩的个性，原来是遗传来的吗？
「奶奶，我可以问问萧濬的事吗？」杜唯唯也不扭捏了，直接切入重点。虽然她此番前来根本不是为了这个，不过既然遇到了对方的奶奶，想必能藉此知道些什麽萧濬的秘密。
例如对方的成长历程，还有对方为何会养成这种性格的原因。
「怎麽？你不是他朋友吗？他没告诉你？」萧濬奶奶听到这话，表面上虽然挺不在意，却默默切掉了电视萤幕，客厅霎时变得一片宁静。
啊，因为她不是萧濬的朋友啊。
杜唯唯在心里偷偷吐槽了下自己，也同时对於自己方才表明自己是萧濬朋友的事感到可笑。萧濬根本没把她帮朋友看待吧，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充满鄙视，他对众生一律平等，大家对他来说，都是垃圾般的存在。
「他……不太爱讲话啦，哈哈。」她尴尬地笑了笑，觉得这奶奶讲话实在犀利，完全不给她留後路。
「唉，萧濬就是个扫把星。」奶奶重重叹了口气，终於愿意转过身来面对她，表情带着满满的无奈，「你真想听啊？」
「是的，能请您告诉我吗？」杜唯唯态度诚恳，面对即将揭开的秘密，她不敢有一丝怠慢。
奶奶像是也忘了她刚刚说自己是来找萧濬的，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在杯子里头倒了一杯水，稍微喝了一口，「信不信由你，反正就当饭後闲聊，我随便说说罢了。」
「拜托了。」杜唯唯颔首，内心感到澎湃无比。
奶奶再度喝了一口茶，待完全咽下後，稍微清了清喉咙，开始与她分享萧濬这人的过去。
萧濬的爸爸是家里的二子，自小便叛逆，经常四处闯祸，总劳烦父母替他善後。
而就在他甫成年後的某日，发生了一件事态严重的大事。
他被气愤不已的两位家长带着自己的女儿来到了这栋屋子，萧濬的爷爷奶奶这才知道，自己的儿子闯大祸了。萧濬的母亲被强暴，很不幸地怀孕了。
萧濬是不受祝福被生下来的孩子，他是个意外。
由於当时的社会风气保守，双方家庭便劝说萧濬的母亲嫁给萧濬的爸爸，然而，这样由加害人与被害者所组成的家庭，是不可能幸福美满的。
萧濬的父亲没有因为这场意外而改过向善，依旧死性不改，在萧濬被生下来後，常常因为酒後情绪失控，动不动就殴打母子二人，甚至ㄧ来气便凌辱萧濬的母亲。
而在萧濬六岁时的某天，萧濬的母亲似乎是再也受不了多年以来的欺辱以及当年的悔恨，在持菜刀刺杀萧濬父亲後，随即自杀，了结自己的性命。
除了警方，社会局的人员也介入，找到了萧濬的爷爷奶奶後，将他们安置在两人名下，因为他们必须承担扶养孩子的法律责任。
故事戛然而止。
「就这样。」萧濬的奶奶轻咳了一声，「唉，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才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接着她开始向杜唯唯炫耀，自己的长子非常优秀，目前定居国外，事业成功，每个月都汇给两老一笔生活费，且一有空就会回乡探望，实在孝顺。
「原来……是这样啊。」杜唯唯眨眨眼，她太过震惊，连表情也险些要控制不住。
她怎麽想也没想到，萧濬居然经历过这样的家庭惨剧。
「我告诉你，要不是不得已，我怎麽会想养他？原本应该是要享清福的年纪，还要照顾他，唉，我上辈子一定是坏事做太多。」奶奶越讲越情绪化，「幸好我大儿子都给我很多钱，才能把萧濬养大，现在他长大了也好，我叫他十八岁就出去给我自己生活，不要靠我们养，他还算识相，也没有意见。」
方才听对方说明的时候，杜唯唯明显地感受到，奶奶完全不喜欢萧濬这个孙子，毕竟是家中污点的孩子。
这样想来，她觉得萧濬的扭曲性格似乎也情有可原了。小时候生长在那般的家庭，而後又被几乎不关照他的爷爷奶奶抚养，这样的孩子，怎麽可能拥有健全的性格？
或者说，他能顺利活到现在，没有犯罪，步上父亲的後尘，实在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
「是是是，之後奶奶你就可以好好享受生活啦。」杜唯唯频频点头，无论内容她认不认同，顺着对方的意是最重要的。
「现在几点了？七点了？喔，我要去跟朋友打麻将了。」奶奶看了看身後的时钟後站起身来，「妹妹，你就在这里等，他还没吃东西，应该等等就会下楼了。」
「好的好的，奶奶路上小心。」杜唯唯跟着起身，一路送奶奶送到门口，彷佛她正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似的。
在送萧濬奶奶出门後，她瘫在沙发上，开始回忆刚刚听来的那些故事。那是确实发生过的，荒谬的现实，是萧濬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的过去。
经历过这些的萧濬，会不会曾经想过，要是自己没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那就好了呢？
杜唯唯滚来滚去，思考着现在她该离开这里，还是直接冲上楼找萧濬才好。
一阵脚步声响起，她警觉性地站起身来，往声源方向看去。
「萧——」她正想唤对方的名字，只见萧濬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出声打断了她。
「杜唯唯？」萧濬的眼神充满了敌意，好似这段时间她好不容易建立的疑似良好关系都成了泡影，「你在这做什麽？」
他的语气冷漠，却像是下一秒就会爆发怒气一般，让杜唯唯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我、我来找你啊，哈哈。」杜唯唯搔搔脸，表情尴尬。
「滚开。」萧濬啧了一声，「不管你是用什麽方式进来的，立刻走人，否则三十秒过了我就报警。」
欸不是，这也太突然了吧？连打招呼的机会都不给吗？
「萧濬，你不能这麽凶！」杜唯唯激动了起来，她最讨厌别人对自己讲话是用这种态度，「我走了二十分钟来找你，你就这样赶我走，没礼貌！」
「二十秒。」
讨厌的家伙，亏她方才还在心里默默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
「走就走，你个讨厌鬼。」杜唯唯吐了吐舌，用力地踏着步伐，她原本打算直接甩门走人，後来又默默退了几步，「萧濬，我告诉你——明、天、见！」
对，她就是连被赶走也要装的像自己主动走人，充满气势！
走在回家的路上，杜唯唯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想起刚刚萧濬对自己的态度，实在不明白他干嘛这麽生气。
——「人这种卑劣的生物，根本没有爱可言。」
她蓦然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他撂下的这句话。
除了性格已然扭曲，萧濬这人还不相信爱。
是因为自小没有感受过家人的关爱吗？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家庭组成如此破碎，父母并不是真心相爱，他才会这麽觉得吗？
还是说有其他更深层的，连他的奶奶也不清楚的原因？
杜唯唯有些烦恼，想着到底该怎麽做萧濬才能明白爱为何物。她总不可能给予他亲情吧，爱情的话也免谈，友情的部分也有点困难，总之光凭她一个人，或许无法解决这个艰困的问题。
啊，算了算了。她都自顾不暇了，哪里来的时间去管萧濬的事啊？先处理好自己的问题还比较实在。
杜唯唯叹了口气，想到那日在公车上遇到何晋辰的事，双手拳头又不自觉地紧握。
等她想好该如何报复，一定要当面去找他对质一遍才行。
这个世界上，她痛恨至极，恨不得对方坠入深渊的对象有两个人，而其中之一，便是害她落得那般凄惨下场的何晋辰了。
至於另一位……她完全无法与之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