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分坐长桌两侧,相顾不言,僵持已近半个多小时,空气凝结得窒息。
就是接到通知大清早特地赶来,抱着五香瓜子在边上嗑的林芷都能感受到氛围的不对劲。
特麽太瘮人了。
某人默然卸下吃瓜看戏的模样,站姿那叫一个又端又正。
现下的情况,没有谁特别处於下风,却很明显的严末不是能主动开口的一方。
尽管他人看上去是那麽不合常理的理直气壮。
林芷看得那是背脊上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们好歹谁先说句话不行麽?
时针不知不觉又走过半圈儿,沉默良久的全曲终於换了个姿势,放下盘於胸前的手,揉揉稍疼的太阳穴,打开她的金口:「名字?」
⋯⋯
听听这审讯语调。
与她身为姐妹的林芷脸又黑了一半。
严末倒是从容自若,一张俊颜不见半点紧张神色,如实报上姓名:「严末。」
全曲睁着那双透层清寒的月眸,也不眨一下,就这麽默不作声。
实话是,她压根儿无法在脑袋里搜寻到与这名字有关的任何记忆。
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
严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姑娘变了又变的脸色。他了解全曲现在的心情,对自己有所怀疑也是合情合理,但他当初会假装成她的哥哥亦是有原因的。
然而眼下这情况,他想解释,却解释不了。
严末唯一能做的,便是想方设法让现在的全曲相信他是她需要的人。
沉默了半晌,他唤:「小曲──」
话才刚起头,全曲便立刻用手指着他的挺鼻,语气中透着鲜明的不悦:「别那麽叫我,很熟麽?」
都不用人称起头,这彷佛是她生气时特有的不礼貌。
听这番对话的林芷又傻了。
严末愣怔,不禁开始回想,四年前他刚认识的全曲,似乎并非这般模样。
这脾气到底是几岁的她?
居然让他到目前为止连句完整的话都难以说完。
全曲又像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身子突然向前顷了半寸,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严末,「你原本跟我到底是什麽关系?」
严末闻言刚要开口,却又被打断:「别再跟我说些难以信任的鬼话,还有──」
她忽地打住,严末也不乖顺地答问题了,挑眉反问:「还有?」
全曲方才是顿时脑回路通了点,她意识到没个合理原因的话,应该没人会让眼前的男人直直住进家里这麽多年。
尤其是那老怕她单纯得被拐走骗走的表哥。
她漠然地靠回椅背上,双手又是习惯性地抄起,面露犹疑不定的神色,润泽樱唇翕动老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们很熟麽?」
严末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愣一愣,前一秒还断定彼此不熟识的姑娘,现在竟然向他提出这道问题。
他慢慢地有些抓不准姑娘的心思了。
倘若对她说实话,她无疑会吓到、会怀疑,甚至可能会更不想亲近他。
向来平静无波的俊颜上闪过一丝犹豫,恰好落在全曲凝眸的瞬间,她毫无遗漏地捕捉到了。
「朋友。」严末宁愿说谎。
彼时,他眼底那一瞬微微闪躲的神情又被姑娘尽收眼底。
全曲怔神了半晌,轻咳几声,又捂了捂不具理由却顿时抽疼一瞬的心脏。
她竟没想戳破。
又失神了会儿,全曲找回对待陌生人该有的冰冷,打算继续她未完的问题:「你待在我家的原因是什麽?」
此话一出,严末看着泰然自若的神情又松动了一瞬,在厨房看着一切的林芷,脸色也白了些。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在他们无能为力改变的事实面前,谁也不能承受它即将带来的伤害。
严末心下莫名疼了几许,他略微拧起眉,浅浅地呼吸着,尽量不去牵动心脏周边的肌肉,直至疼痛平缓。
刀削般俐落的下颚线微绷着,严末现在极度渴望的,竟是全曲能像过往几年一般,继续过着没有记忆的日子。
平稳又安和。
最起码,她不用再伤心一次,不用再继续承受过去的痛苦。
看似简单的提问,却无人相答。
气氛凝结好一阵子,坐在长桌两边的二人、在边上按着胸口紧张不已的林芷──关於实话,谁都没敢说出口。
又是深吸了几回气,逐渐缓下心口疼痛的严末用这几分钟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他严肃地瞅着对面人儿,略显迟疑地问:「你现在几岁?」
全曲奇怪地回看他,气势不容败阵一般:「十九,问这干麽?」
她的十九岁,出事前一年。
严末不吭声了。
全曲顿时被瞧得浑身不对劲,她左看看右看看,瞄到被她一早找来却不小心又被乾乾晾着的林芷。
不过一秒,她下意识就决定先离开这张长桌。
卧槽,她还没被一个人的眼神吓到主动离开战场过。
林芷见全曲朝自己走来,马上将路上顺手买的早饭摊在餐桌上,种类丰富多样,招呼她赶紧一块儿坐下来吃。
严末就自己看着办吧。
她的小心脏实在承受不起二位阴森森的低气压冷空气。
怕都怕死了。
严末依旧杵於原位,片刻後才将视线移向「临阵脱逃」的全曲,不禁叹暗口长气。
胸口处的症状是缓了,现在换头疼得厉害。
继姑娘找回部分记忆後,这又是什麽情况?
十九岁⋯⋯
开什麽玩笑?
严末又覻了眼全曲,同时给坐在她身旁的林芷一记不明不白的眼神,拿起挂於椅背上的外套,起身离去。
林芷一脸懵逼。
全曲用余光跟着男人渐远的步伐。
走得莫名其妙。
她在心里暗暗想着,现在一个像样的解释都还没得到,他走什麽走?
姑娘腹诽没多久,严末又折回来,直直走到在她身旁,扔下一句:「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这话来得太突然,全曲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捏着筷子的手愣在半空,眼睫扑扇扑扇的。
这副呆萌模样在某人眼里可爱得紧,他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姑娘的软发,眼神语调转瞬间柔了许多,补充道:「你先跟林芷在家看做点什麽事,我很快回来。」
兴许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全曲怔怔地点头。
在他出门後,长发上都还残留着男人掌心传递而来的余温,逐渐地一点一滴渗进流动的血液,滚烫地沸腾着。
姑娘再度陷入一阵沉默。
⋯⋯她是不是莫名有些占下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