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與蛇共舞 — 第三十六章 共渡月節

今天是月节,不开店,薛千柔和小桐一大早便拿着祭品到庙里祈福,祈求一家人平安,萧楠能平安回来,还有张杰明年春天能高中状元。

然後回家和小桐一起做饭,六个少年在庭园中耍乐练武,他们到武馆学武刚开始时阿树和阿庆哀号不止,一回来就摊在椅子上说累死了,阿宏和阿凡就兴勃勃的互相砌磋,阿远什麽也没有说,阿泰则说武馆的饭菜很好吃。现在六个少年才上了差不多三个月的课,他们的身形更壮硕和高挺了,比起初见时的柴枝身形,真是判若两人。而且,他们现在都乐在其中了。

小桐和她忙着做饭,从中午做到傍晚,这餐饭除了是月节的团年饭,更是替张杰垫行的一餐,明天他就要上京准备明年的开春的科举了。

黄昏时刻,一轮橙黄的太阳慢慢隐於瓦顶,他们今天特别在庭园用餐,张杰与阿远等人,在庭园各处挂上五彩灯笼。

阿泰看着桌上丰富的菜肴,有三色肚丝羮、炒蛤蜊、鹅鸭排蒸、炒蟹、酒烧香螺、鲤鱼脍、抹肉笋签、银鱼、水荷虾儿⋯⋯哗,好丰富,忍不住吞了好几下口水。

「好啦,吃饭了。」小桐朝庭园的少年大喊。

阿泰一早就站在桌旁,听到後马上就坐,其余五人打打闹闹的冲到桌上就位,张杰则慢慢的走过来,一起喊:「大家吃饭啦!」

众人高兴的起筷,几个大男孩不消一刻就将桌面的餸菜一扫而光,看着他们大快朵颐,小桐和薛千柔相视一笑,平凡简单的幸福,就是这样。

阿宏嚷着要去赏花灯,其他人一齐起哄,薛千柔本想吃饭後偷偷的溜走,却被他们左右挟着,一起出门了。

自从这群孩子搬来後,张杰每天教他们读书识字,加上年纪相近,已经成为他们的大哥,各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锣更报时,已是巳时三刻,众人已经来到庙会,人头涌涌,挨肩擦背。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里过月节,心情异常兴奋。

薛千柔有点矛盾,如果她就这样隐於巿中,就不用赴他的约,他也找不到她。

不,她摇摇头,但是事後他还是会找到她,而且不知会怎样对付她。想了想,现在的他是不能得罪的,她还是乖乖的赴约。

她将与温玉珩有约的事悄悄的告诉小桐,小桐问:「你和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唉,一言难尽,我迟些再说吧,你就说我肚痛先回家吧。」

「好的,你快去吧。」小桐推了她一下,着她趁他们未发现快些离开。

薛千柔转身拔腿就跑,巳时已过,不知他还在不在。

跑到桥头,人虽多,但她远远的就找到他了,潮涌的人群没能掩埋他,他只是静静的站桥头,不用做什麽,人们还是不能忽视他的存在,经过他身边的人总是频频回首,他就是那的麽出色、那麽的耀眼。

「温玉珩,我来了。」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温玉珩身後。

长身玉立的男子身躯抖了一下,缓缓的转过头来,静静的凝视了她片刻,绽出一个男孩般纯真的灿烂笑容,道:「你终於来了。」

薛千柔的心不受控咚咚咚的大声作响,震得她耳朵发鸣。

温玉珩牵起她的手,道:「你再不来我就上你家拿人了。」

薛千柔抽了两下手,还是甩不了那铁箍的大掌,这家伙真的越来越明目张瞻,她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温玉珩皱起眉头道:「你干嘛鬼鬼崇崇的,和我一起很丢脸吗?」

果然,薛千柔担心的事终於来到,在不远处就看到张杰与小桐等人,她拉着温玉珩急急的躲到暗巷中,探头从墙边看见他们正朝这边走过来。

温玉珩靠在她背後,探出头来,了然一笑:「你的弟弟们?」

「嗯。」

「我这麽不见得人吗?」

「别开玩笑了,你明知我什麽身份,硬要在这大街大巷——他们走过来了,快进去。」

她推他走进暗巷深处。

温玉珩被她推到背靠着墙上,她双手按在他的胸前道:「别动。」扭头望着街道,等待张杰等人经过离开。

暗巷漆黑,光线由大街射进来,随着路人经过,光影一晃一晃的如同走马灯般在他俩身上流动。

待张杰等人终於走过,她松了一口气,放下按在温玉珩身上的手,却被擒住,温玉珩捉住她的双手再次放回胸膛,道:「有想我吗?」

薛千柔抬头撞上他那黑如墨海的双瞳,两人伫立不动,射进来的烛光,熌烁不定,喧哗嘈杂的叫卖声,忽然离他们好远好远,她俩靠得好近,近得闻到他身上温醇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檀木香,他的手掌好大好热,还有点微湿。

「没有。」她勾起嘴角摇摇头。

「我想你了。」温玉珩执起她左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她的手心。「你感受一下。」将她的右手再右移一点,她感受到噗通噗通快速跳动的心跳,他继续轻啄她的左手手背,薛千柔只觉浑身一阵阵的苏麻入骨。

「别怕。」温玉珩低头抵着她的额头。

说着试探的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然後慢慢的小心的吻上她的那两片柔软。

薛千柔感受他的小心翼翼,知道他怕她再次想起不好的回忆,霸道让人厌,温柔使人醉,她醉在他的极致的温柔里,无法自拔。

温玉珩放开她的手,捧着她的脸,深深的吻下去,舌尖推开她的贝齿,与她唇舌交缠。

薛千柔身躯抖了一下,不知该怎麽做,笨掘的回应着。

两人嘴唇再次分开,温玉珩挑眉似笑非笑的端详着她,薛千柔面红气喘望向街道:「这庙会你还看不看?」

「看。」温玉珩牵起她的走向外走。

「你放开我好吗?」

「不放。」

薛千柔没辙,只好用衣袖遮者两人的手,走在前面的温玉珩得意的笑起来。

街上的气氛热闹,加上刚打胜仗,人们都是欢天喜欢,笑面盈盈,薛千柔也渐渐放松了,两人在摊挡中穿梭,猜着灯谜,吃着小食

来到河边薛千柔点了水灯,许愿後将水灯放到河上。

「你许了什麽愿望?」温玉珩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薛千柔神秘一笑,她只希望萧大哥早日归来,他们这一家人平平安安。「你怎麽不许愿?」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温玉珩笑得别有深意。

「也对,你现在已经是大将军,算是吐气扬眉了。」薛千柔故意用力点点头,旋即避开他灼人的目光,抬头看了看月色,「我是时候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温玉珩饶有趣味的看着她装模作样。

两人慢慢的走着,离开人群,少了喧闹的气氛,寂静冲醒了薛千柔的欢乐,回想今天的一切,逼着自己理智起来。

「送到这里可以了。」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她不想让人撞见。

「夜深了,没有人的。」

温玉珩不理她,牵着她继续前行,薛千柔叹了口气,拿他没辙。

来到家门前,温玉珩道:「两天後,我就要回京城了。」

「嗯,好走,不送。」薛千柔心中一阵喜一阵悲,但是表面却装得毫不在乎。

「你跟我回去。」

「什麽?不去。」

「这是通知,不是询问。」

「我不去。」

「你一定得去。」

「我就留在南海,保证不逃了,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她举起三指作发誓状。

「你要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温玉珩没有理会她的说话,只深邃复杂的眼神盯紧她。

「温玉珩,你到底当我是什麽?」她抑压的低吼着,毕竟是在家门前。

「张杰不是要去考科举吗?」他在她耳边低声道。

「你又想怎样?」

「你想他如期进京,赶上考试吗?」

「你⋯⋯」

天渐吐白,大门忽然打开,张杰背着包袱阴郁的看着两人,道:「你不是肚子痛先回家吗?」.

「我们昨晚一起赏花灯。」温玉珩搂着她的腰。

薛千柔身子有点僵直,但却不敢反抗,显然是怕他真的阻挠张杰上京赴考。

「我还以为昨晚我看错,果真是你。」张杰神色悲愤望着薛千柔。

「听说你准备上京,我们两天後起行,你要不要一起前行,有个照应?」温玉珩道。

「我们?」张杰问。

「是的,我会跟他回京。」腰间的手骤然一紧,薛千柔连忙道。

张杰将薛千柔拉过来,怒视温玉珩。

温玉珩悠然自得的负手於身後,看着他俩。

「是不是他要胁你?」张杰狠狠的瞪了一眼温玉珩。

「你也知道我和他之前已经认识,那时我们已是两情相悦,只是自卑於自己的身世,才逃走,难得现在他虽已功成名就,却还不嫌弃我,我还求什麽呢,自当跟他回去。」薛千柔道。

「那萧大哥呢?」张杰抓着她的肩膀大力摇晃,眼眶微红。「若萧大哥回来了,怎麽办?」

「萧大哥下落不明,难道你要我一直等下去吗?」薛千柔也泪眼盈盈。

「萧大哥这这麽疼爱你,现在他失踪了才多久?你就见异思迁?」他大吼,薛千柔的眼泪看在张杰眼里,更觉刺眼,他只道她是因为担心自己的青春年华都耗等待上,而担忧得哭了起来。

薛千柔低首不语,睫毛颤动。

「薛千柔。」张杰垂下了手,低下头沉寂了一会,抬头再看她时,眼神决绝:「我与你的姐弟情谊就到此为止,以後我们各行各路,见面如陌路人。」

薛千柔知道张杰与萧楠的感情非常的深厚,但这些年的相处,她和张杰也建立了姐弟的感情,现在说断就断,她真的好心痛。

张杰抓紧了包袱肩带,哼了一声,就越过两人离开了。

薛千柔转过身红着眼目送张杰,直到他消失在长巷的转角。

「千柔⋯⋯」温玉珩望着她的伤心的样模,心想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我累了,你走吧。」薛千柔目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将门关上。

回身往屋内走,看见小桐一直站在远处,似是目睹了一齐。

小桐什麽也没有说,只是走前将她拥进怀里。

温玉珩站在门外,静静的听着庭园面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阵秋风卷来,金黄的秋叶一片又一片缓缓飘下,落在他的发上,落在他的肩上。

金黄的叶片又再飘扬,落在一辆奔腾中的马车旁。

薛千柔掀开马车窗廉,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金黄叶子,却落了空,远望那变得越来越小的南海城,这里载满了她美好的回忆,她的自由,幸福又平淡的生活,都在这裹一一实现,她挂念萧大哥与张杰一手一脚布置的家,她想念那群嘻嘻哈哈的弟弟们,她想念小桐,那个她无论做什麽也支持她,理解她的好姐妹,盯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到最後,她什麽都捉不住,一切又回到原点。

马车忽然停了,她与坐在对面的丁莹儿相望,她掀开门帘问驾驶马车的士兵:「什麽事?」

「前面有人拦路。」

「薛千柔,是我啊!」她听到有人大喊她的名字。

沈奇之?!

她跳下马车,跑到队伍前面,果然看到温玉珩和沈奇之在大眼瞪小眼。

沈奇之先看到她,也不理重重士兵,直接拉她到一边,其他士兵有所动作,温玉珩摆手叫他们不要动。

「你要去京城?」沈奇之看了看这些人一眼。

薛千柔点头。

「心甘情愿?」

薛千柔再点头。

「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说。」

「你想多了,是我自愿跟他回去的。」

沈奇之细细的端详着她,良久才道:「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吗?」

「嗯。」这家伙这麽急的追过来,原来是追债吗?

「答应我,」沈奇之非常严肃的说:「你要过得幸福,不要委屈自己,有事就回来梁州找我,什麽事我也帮你挡着。」

「我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吗?」薛千柔心里感动莫名。

「说吧。」

「替我照顾小桐他们。」

「你不说我也会,阿远有经商才能,我会好好培养的,」他啪一声又打开摺扇,回复嬉笑的本色,「这样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好的,我等着你来讨。」薛千柔笑道。

「上马车,时候不早了。」温玉珩策马过来冷冷的说道。

「再见。」薛千柔朝沈奇之一笑,转身走向马车。

「我有空上京城找你下棋。」沈奇之大喊。

薛千柔笑着向他挥手,回到车上笑容马上隐去,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麽认真的沈奇之,心中浮起温玉珩曾对她说的话,沈奇之对她有意思,虽然她一再去否定,但并不代表她没有感觉到异样,只是因为她不想破坏这微妙的关系,但事实是她不停的利用着人家对她的情意,即使到这一刻,她还是在利用他,帮忙照动她的家人,她觉得自己很卑鄙。

温玉珩两道死光射向沈奇之,转身策马离去。

沈奇之目送马车离去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面上的一向自信从容的笑容渐渐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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