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闵今天的心情特别差,下午经过女生宿舍时,他看见了暗恋的学姐,而她身边竟然站着一位男士替她提着行李袋。
上学期和学姐修了同一堂选修课而相识,小组报告又刚好分在一个组,几次聊天後至今两个人已经非常熟稔非常要好了。他一直知道学姐是没有男朋友的,那麽今天那个人到底是谁?从互动判断那人应该不是亲兄弟。
他有个被背叛的感觉,可他自己也深知,他和学姐之间就是很好的朋友,并没有暧昧的氛围,但他心里就是有疙瘩,彷佛是学姐没有将自己生活中全部的事都告诉他,而搬宿舍的时候,身边有比他更适合求助的「朋友」。
「晚上要一起吃饭吗?」他窝在宿舍,传讯息给学姐。
宿舍搬迁为期两天,韩闵打算明天才返乡,其他室友则都已经打包离开,因此现下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
直到他看完两集美国影集,才收到回覆。
「对不起哦,我已经离开学校了,改天吧,暑假快乐!」
他看了眼,放下手机,并没有点进聊天室。
学姐,是什麽样子的?
她的性子从容大方,能动能静,一张清雪似明媚的容貌,齐脖的短发如丝绒般轻柔,露出白皙的後颈和锁骨,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彷佛象牙雕刻的女神,成熟而优雅。
他尤其喜欢学姐托腮凝眸沉思时的样子,眉眼澄澈聪颖,他也才知晓什麽是清水出芙蓉。
是啊,他想,这样的学姐,怎能没有其他爱慕者。
纵然没什麽食慾,他仍起身出门,至少让自己不必在空寂的房间里发霉。
华灯初上,他漫无目的地走,经过好几家和学姐一起用餐过的餐厅,都是便宜又好吃的店家,可今天完全提不起劲走进去。他也不想这样,生活的重心只剩下一个女孩。
他全然未觉自己越走越远离闹区,弯进了陌生的小巷,忽有一块招牌吸引他的注意力。
「Welcome」。
他沉思片刻,推开门走了进去。
「啊,本店晚上不营业的,不过──欢迎光临,请问韩先生您需要怎麽样的幸福呢?」
韩闵愣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清朗有礼,还特别诚恳,可他说的话是什麽意思?幸福?这里是专门做心理谘商的吗?
他踌躇片刻,张口想回话,却又无从说起。
老板见他不语,又说:「本店贩卖幸福,只要您说出您的任何愿望,本店都能替您实现。」
「愿、愿望?」
「是的。您先请坐,想好之後再告诉我就可以了。」
韩闵顺着老板的引导在沙发入座,整个人眩瞀恍惑着,直至老板给他端上一杯花茶,他啜了一口,思绪纷乱。
是桔梗花茶。
学姐最喜欢的一种花。
「你知道桔梗的传说吗?」学姐说。
那时他们坐在学校附近的文青咖啡厅,学姐看着店内装饰用花器,洁白的桔梗插在流线型的玻璃花瓶,素雅大方。
「是什麽?」他从电脑画面上的报告文字档抬起头。
学姐的笑和桔梗一样,转眄流精,光润玉颜。
「从前有个靠海的村庄住着一个少女叫桔梗,她和村里一个少年感情特别好,两小无猜决定将来要结婚。好几年过後,他们长大了,郎才女貌,男人却在这时必须出海到远方捕鱼,他告诉桔梗他一定会回来的。可是过了几十年,他还是没有回来。」
「桔梗经常到海边守着,守星星守月亮,守着每一个可能也笼着男人的晨曦。有一天神灵现身,祂要桔梗别等了,其实桔梗也想曾经放弃的,可这麽深刻的爱怎麽能说忘记就忘记呢,最後神灵对她的执着感到很生气,於是将她变成一朵花留在海边,也就是桔梗。」
「传说,桔梗花开代表幸福再度降临,代表的是永恒的爱。」学姐说到这里顿了顿。
他以为学姐会钦羡这种真挚地隽刻在心上的爱,可她接着说:「但桔梗并没有等到她的少年,因此也象徵着绝望的爱。爱是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而来的,是这麽弥足珍贵不容蹉跎的东西。桔梗太傻了,男人没有赶上她的青春,桔梗也没有走到他的未来,也许他们并没有那麽刚好,桔梗该去遇见那个真正刚巧赶上她的人,去拥抱另一片海。」
「可是,如果男人还是回来了呢?」
学姐说:「桔梗当然可以等,但很多时候要为自己设停损点,时间到了,即使再不舍,你还是得迈向人生下一个阶段,带着这份遗憾去活成其他你想要的样子。因为不是每件事,傻傻地一直做,就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学姐又说,花瓶里插着的是洋桔梗,花形类似玫瑰却细致脆弱得多,也更为典雅,和故事里的紫花品种并不相同,也才是她最喜欢的花卉。
「那麽,请问韩先生想要什麽样的幸福呢?」
韩闵抬起头,手中的茶杯已经空了。
他怎麽忽然忘了洋桔梗的花语,倒是深深记得那个桔梗的故事。
他的幸福是什麽?
他希望学姐幸福,可他更希望带给学姐幸福的,是自己。
还是如学姐所说,也许他真正的幸福是放下这份爱,去遇见刚巧赶上他的人?
可是,又或许学姐和那位男士并无任何关系,是他太急着失落而已……
他头痛欲裂,可这时候,却更明晰地知晓,无论走往哪条思路,其实他最深沉的自私,都指向──
「我希望能和学姐相恋。」
他的学姐,瓌姿艳逸,仪静体闲。
他果然舍不得放下这份爱,他就想学姐是他刚巧赶上的人,而不只是朋友。
他有很多时间,他甘愿等到他的女孩,慢慢走向自己。
「那麽,我将为您带来淡紫色的幸福。」老板微笑,说道:「不过要先提醒您,本店暂时不收取任何费用,等您饮用过後,才会向您索取一样宝贵的东西。」
韩闵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思考,便说:「好。」
离开小店的时候,他心里还存在着些许不踏实,也并不那麽相信光靠这瓶液体就能让学姐爱上自己,愿望如果这麽容易实现,那这世间就不会充满残酷及苦难了。
这麽想的同时,他迎面撞上一名男子,那人面色晦暗,也许,是另一名怀着愁绪与不甘的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