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政课。
尽管我很好奇高中居然会编入这门课程,但果然还是得压抑这种纳闷的心乖乖接受指导。
「好的,各位同学,让我们愉快地移动到家政教室吧。」
还有,就算牵强地把厨房称作家政教室,也一点都让人兴奋不起来。
一团乱的教室里头,只有家政老师自顾自地高涨情绪,催促着没什麽干劲的学生们往厨房移动。
大家正慢悠悠地朝走廊集合,班长看似尽了全力在维持秩序,但每个人离开教室後皆开始躁动起来,蔓延在人群的聊天声让他显得相当紧张,仔细一看,风纪股长正热络地和其他人讨论等下要做的料理……你不是风纪吗喂?
我们带着吵杂的音量行经走廊时,遭到许多不友善的目光攻击,班长因此更加畏缩,不断小声的呼吁『请保持安静……』。
虽然理论上是要求全班统一行动,但现实充们都自动散开到自己所属的团体内,肆无忌惮地大声喧哗。
没有任何指示,他们却能快速地集结一群同伴,不晓得这该算是有秩序还是没秩序。
这些早已经排成一群的小团体,非常擅长在特定的情况下将自己分类好。
听说他们就算去厕所也要拉一个同类陪伴,真是群体生物的标准写照。
而我也将自己分类好了,我正在跟一群性格良好的氧气打交道,换言之……也不用换言之了。
孤独地走到家政教室後,站在流理台前、不晓得为何一副厨师装的老师对着一盘散沙的我们发号施令。
「都到齐了吗,那麽请同学找喜欢的人两个人组成一组。」
随着这地狱般话语开启的,是我许多不堪的回忆与不祥的预感与不快的鸡皮疙瘩。
「果然要分组啊……每次都这样……」
不只有我,肯定许多人都很排斥分组活动。
「明明时常教导我们视每个人为平等,学校却还存在这种陋习,简直是要求我们筛选彼此嘛,太矛盾了。」
分组找搭档的意味就是挑选别人,但那仅限於拥有优秀条件的家伙,除此之外的学生都得等着被挑拣,而这过程非常考验勇气。
「说是找喜欢的人一组,就没有替不被喜爱的人设想过吗……」
当鼓起勇气去询问是否能一组时,却被人拒绝『啊,抱歉,我比较想跟某某一组』,那尴尬的气氛真的很让人受伤。
一开始被定型为孤立的人,做什麽都会遭到有色眼光看待。
强迫我们意识这种人际关系的不公平,难道才是学校的意图吗,真有你的。
不过,如我方才所言,精明的学生早在抵达这里之前就将自己分类好,所以只要找所属团体内的成员就行,分组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麽。
「真有你们的……」
在我思考这些事情时,几乎每个团体都飘散出『准备好了』的氛围,唯独包含我的少数人依然在和空气打招呼。
怎麽办,我应该要主动去找落单的人吗,就算遭到有色眼光也应该这麽做吧。
不,这里要待机,等到老师确认全班的情况後,再稳妥地跟剩下的人一组,的经验多到连数都嫌麻烦。
反正这个班级的人数是质数,我大概会被哪一个人捡走吧……等一下,质数不就代表最後绝对会剩一个人吗!?
这样被贴上『剩下』标签的我,就完全不能两两一组了。
难不成多的人要跟那个中年厨师(家政老师)一组吗?
「好的,想必大家都准备好了吧?没找到夥伴的人请举手,用不着担心,就让老师来当你的夥伴。」
「果然啊……」
挺起胸膛插着腰的老师积极地展现活力,但布满皱纹的笑容和走样身材却让人感到惋惜,这就是被岁月辗压过的痕迹。
尽管涌升出一丝抗拒念头,我仍旧垂头丧气地举起手,认命地走向那头中年海狮,照计画进行。
然而,另一只手却被不知名的力道拉住。
「七宫,和我一组吧?」
突然间,在话音刚落、时间彷佛遭到冷冻一般的教室一角,我莫名地被强迫浸泡在四面八方的杀意之中。
用平淡语气道出邀请的人,是即使轻声细语也会自动引人注意的深田。
她开口的同时,班上的动作瞬间暂停,瞬间朝我投注杀意,宛如每个人都被这名美少女声控,除了搞不清状况的老师,大家都很在意深田会如何分组。
「深田?」
相处了几个礼拜的现在,我和深田之间已经省略敬语,而我也习惯沐浴在充满敌意的视线当中,但这并不代表我和她有什麽突飞性的进展。
只是单纯的邻座同学,我至始至终都贯彻这一点。
同学们虽然用各种方式传达对我的不满,却没有实际跑来找碴,大概是放心地认为我这种人只是座位近才会和深田走得近,完全不构成威胁。
事实上,过几天後,我们的临座关系便会就此结束,不过这样就够了,我已经享受过前所未有的幸福日常。
期望下次深田带来的幸福也能垂怜於身陷孤独的某人。
「深田你还没跟别人一组吗?」
话说回来,她不先问「你找到人了吗?」,而是直接对我发出邀请,简直就像确定我找不到人一样。
看着这幅景象,我便纳闷深田为何跑来找我,因为有好几道充满慾望的视线朝这里传达『好想要跟深田一组啊……』、『好想要吃深田做的料理……』、『好想要吃掉深田……』的念头。
所以说最後一个真的怪怪的吧?
「七宫你没有找到人对吧?」
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带着肯定的语气使用疑问句。
「是啊。」
「我也是,没办法罗,那我们一组吧。」
「……好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顺理成章就分好组别,让直到刚刚都还在烦恼的我一时觉得不太真实。
「有什麽好介意的,我们都没有组别,所以只能这样了吧?」
「但是深田,想跟你一组的人其实很多吧,你看看那群人。」
「你在讲什麽,并没有人来邀我一组啊,所以我才像这样过来找看起来孤伶伶的七宫,不然就要走去老师那里了。」
「是这样吗……」
至少没有组别的并不是『我们』,而是我而已。
我看向流理台那边,一名显然找不到人的男同学怯生生地往老师靠近,这过程对他来说形同公开处刑,就宛如昭示着自己是被剩下来的一样。
「那人原本应该是我才对……真是多亏了深田。」
我抱着复杂的心情低喃,尽力无视掉那些垂头丧气又带着不甘的咋舌声,深田则走去前台拿我们所需的食材。
顺带一提,我们要做的是『炒饭』这种毫无挑战性的敷衍课题。
「给你,七宫你把这些洗一洗,然後切一切吧。」
深田把葱和红萝卜递给我,然後将事先准备好的朴素围裙穿在身上,绑起平常不怎麽见过的马尾,卷起袖子俐落地舀起米袋内的东西。
「等等,深田,你在做什麽?」
「什麽做什麽?从你那污秽不堪的眼楮看不出我正在准备洗米吗?」
「不,我就是看出来才觉得不对…..没有洗米这道程序啊。」
「我说,不洗米的话要怎麽做炒饭?」
「如果要煮饭,那整节课都不会有做菜的时间了,你看看周围。」
「欸?」
她看向其他组,每个人从餐具内取出的都不是生米,而是放了整整一晚的熟饭。
「说到底这里也没有电锅啊,况且昨天老师才说要带隔夜饭过来。」
「是这样子吗,我还以为要是再省略洗米这道程序,这个课题的挑战性就要从微乎其微降到0了……」
「说的也没错……但是,深田你该不会,完全没有在听课吧?」
「咳、当然有啊,认、认真上课这点事情我还做得到的。」
她的自信瞬间因涨红的脸颊而崩垮,压迫感十足的气场在明显感到羞耻的反应中烟消云散。
平常看似毫无破绽的深田露出少见的一面,不禁勾起了我的挑逗慾。
「这麽说深田肯定有带隔夜饭来罗。」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就像被话语刺中一样。
「呀~~真是太好了,如果只有我带的话,平分一人份是没办法满足深田的巨大食量吧,毕竟深田是看起来很瘦,其实却很会吃的类型吧?」
「唔,才、才不用,我才没这麽贪吃,话说你居然说一个女生是巨大食量,找死吗?」
「这不是你之前自己说的吗……」
如果那不是单纯再恐吓我的钱包,现在深田可说是处於险境之中。
她向我这边瞪过来,清秀的眉毛因为恼羞而竖起,睁大的眼眶有点湿润,视线传达的压力强逼我闭上嘴巴。
好可怕,稍微捉弄一下就变成这样也太可怕了,感觉好像是我把她弄哭了一样。
「我去老师那里看看有没有多出来的好了。」
我像是临阵脱逃般想了一个办法。
「不需要,就算没有我的份也没关系,你尽管吃了自己的份吧,七宫,当然我也会跟你一起做的。」
「不,我不可能丢下你自己一个人吃吧?」
「吵死了,把我留在这里,你自己先走吧。」
「这种帅气台词别在厨房里讲出来啦,一点也不热血沸腾。」
简直糟蹋了这句名言。
「而且深田,你不是没吃午餐,这样逞强不要紧吗?」
「才没有逞强。不过……你怎麽知道我没吃午餐?」
「坐在旁边刚好知道而已。」
因为深田没像往常一样带餐具过来,我才自然地注意到她中午时什麽都没吃。
「你不会是故意空腹等到这个时候吧,再怎麽说这样做也太可爱了……」
「别开玩笑了,七宫,你认为一个女高中生会因为期待家政课而做到这个份上吗?我只是刚好在节食而已。」
「我觉得在发育的女高中生应该也不会节食才对。」
「这就是你的认知有所缺……」
咕噜噜。
这时,一股令人感到熟悉的巨响从非常莫名其妙的方位传进我耳里。
因为周围吵杂,其他人都没有发觉,但唯独我待在极近距离的情况下,得知这是对某人来说相当致命的音响弹。
那是堪称抹杀气氛、极其尴尬的声音,有如在抗议主人般传出声响,其来自深田空空如也的腹部深处,混浊般的饥渴叫声。
「啊,嗯,我看我还是得去找老师一下,毕竟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我急忙帮深田说一个谎,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贴心,然後赶紧去找老师协助,不走不行。
尽管嘴上逞强,但深田可没有完美到能够让肚子对她唯命是从。
眼下她大概羞耻到不行了吧,我贴心地不去正视狼狈的她。
「等、等等,不要走,七宫!」
「唔咳!?」
但深田糟蹋了我的贴心,用超乎预料的强烈力道束紧我的脖颈。
她居然掐住了我的脖颈。
「别、别误会了,那只是……生理时钟罢了!就像报时一样,你、你看,七宫,现在是两点三十七分,我说的没错吧!?」
「冷……冷静一点,深田……」
「呼呼,七宫,我一点也不觉得肚子饿喔,要是让你有这个误会就不好了,我必须消除误会才行。」
「喂,你打算消除的该不会是我的记忆……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说什麽……唔……希望、你、可以先放开手……」
不如说,希望你可以放过我,再这样掐下去一人份的炒饭就不用平分了。
等等,她该不会是基於这一点,所以才想要处理掉我吧?
施加在手上的力道完全没有缓和下来,使我体内涌出一股恐惧感。
「炒、炒饭什麽的怎样都无所谓,完全不觉得可惜!也不觉得饿!」
「深、深田……手……」
视野变得模糊,晕眩和脱力感同时袭来,比起呼吸困难,这两种感觉更让我觉得难受。
我用手拍打深田环绕在我脖子上的手指,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量。
「啊,抱歉!」
意识快远去时,深田及时放开了我,但因为太过突然而使我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撞上桌角。
「我真是的……对不起喔,七宫。」
「咳……不,没事。」
被食慾夺取意识的深田取回理性,我赶紧大口呼吸,让我的好朋友们(氧气)进入身体,同时咳嗽了几声。
「七宫,你真的不需要顾虑我,尽管把我当作空气就好。」
「怎麽可能做得到啊……」
我的状态回复好後,现场的状态却仍深陷胶着,在这里若一意孤行,才是没顾虑到深田的窘境吧。
但我也不能抛下她不管。
我想,之前那麽夸耀食量的深田,现在没道理装作吃的很少。
所以,她极力阻止我的原因,并不在於她想饰演一个小鸟胃的可爱女生,而是因为我知道了她期待家政课到不吃午餐的程度这件事。
因为想极力否认这件幼稚行径,才会装作正在节食却又露出马脚吧。
真是可爱到叫人感到害臊。
「同学们,如果有哪一组忘记带隔夜饭过来,老师这里还有多的尽管来拿。」
此时,上天就像回应我的内心一般降下神谕,我马上领悟出那道意思并采取行动。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啊,七宫。」
深田打算拦我,但却没像刚才那般激动,於是我装作没听见,快步前往提供物资的地方。
「哎呀,你是七宫同学吧,你们那组没带隔夜饭吗?」
「是的。」
「真拿你没辄耶,幸好老师有多带几份,你就全拿去吧。」
「欸……全部也太多了吧。」
明显多余两人份的饭量置於桌上,老师将其推给我。
「正在发育的未成年小鬼说些什麽呢,不用客气全拿走吧。」
他用粗糙大手拍打我的肩,另一只手则搭在那名最终仍落单的男生身上。
长在家政老师魁梧身材上的手臂,此刻看起来就像森蚺一样紧紧缠着男同学。
依据他额前的汗水和飘忽不定的视线,不难看出他非常地不安,甚至给人正在害怕的感觉,但老师似乎认为勾肩搭背是友好的证明,一点都没察觉同学的状况。
还好深田来找我一组,我又擅自冒出这种想法。
我拿起过多的隔夜饭回去,毕竟是深田,这些应该可以靠她解决吧。
至於这个被老师看上的男生,我只能为他默哀。
然而,当我将注意力从老师身上移开时,我发现班上的气氛变了。
大家像是被某种东西吸引,全部停止了动作,将目光集中在相同的位置。
迎上这些视线,我看见一副不可思议、但在心里却一直有预感会发生的景象。
江崎龙之介。
这个风云人物,这个中心人物,站在深田旁边,光是这点就足以令其他人放下手边关注这两人。
「深田同学,你是一个人吗,不嫌弃的话要不要跟我一组?」
根据我的观察,班上的小团体虽然到处都是,但却有个明显跟其他团的性质、规模和存在感都不一样的巨型组织。
代表性的中心组织,班级的最高权威,当要决定班级事务时,全由他们主导流向,每个班级几乎都有吧。
就某方面而言,他们的影响力更甚於班主任,简单来说,就是班级的领袖。
而领导这个组织的,就是江崎龙之介这名人才。
领袖中的领袖。
不光要具备优异的交际能力,为了使人信服,课业和运动方面也必须维持在水准之上,因为聚焦在众目之下,仪表也得保持完美,同时要拥有一枚杰出脸蛋。
只是想像就让人备感压力的这份职责,就是江崎在承担的事,一般人绝对无法胜任。
让我觉得他不同於其他人的关键,就在於这段期间,他不断地来找我聊天,尽管对话毫无意义,但他却不厌其烦地持续话题。
只有处於人际关系的中心,真正的人际交流者,才会来和我这种组织外的人交流,因为他的负责对象相当於『全班』。
明明不是班级干部,却跑来找我搭话。
明明不是班级干部,却有着更胜於他们的影响力。
方才在走廊上,要是江崎要求全班安静,大概没人敢吭声吧,由他说出的话语就是这麽有份量。
但深田却像是无视这样的权威,冷淡地道出回绝。
「不好意思,我已经找到人了,他只是去拿一下食材而已,很快就会回来。」
「是这样吗,真是可惜。」
江崎伤脑筋地搔搔头,但却让人不觉得他在烦恼,因为不可能没有人想和他一组。
如果现在还没分到组别,队友早就是那头中年海象了。
所以,这只不过是为了接触深田所演的戏码,我瞥见江崎的队友正在独自一人准备食材。
我早有预感江崎会前来追求深田,虽是打着领袖的头衔,但每当他和深田谈话时,眼神里总感觉注入着别种情感。
这时,江崎似乎发现了我,他又靠近了深田,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旁人听不见的话,微微鞠躬後便回去自己的组内。
那过於惊人的举动,让光明正大地偷窥的人忍不住爆出感言。
「欸!?刚才那是怎样,两个人也靠太近了吧!」
「深田同学和江崎同学果然很般配啊!」
「呜呜喔喔喔喔喔喔!我的深田啊啊啊啊啊!」
他刚才贴近深田到几乎要碰到彼此的头发,班上瞬间骚动了起来,有些人兴奋地尖叫,但也有男生抱头呐喊。
这样的气氛冲走了我打算回去的念头,我赶紧转身准备逃开,此时深田却和我对上了眼。
她愣了一下,像是现在才回神一般,然後朝我走来。
「喂,这样很不妙吧……」
既然对上了眼,备受瞩目的深田走过来的话会引起更多骚动,我只好若无其事地回去,穿越过那群刺耳的吵嚷声。
「深田,你和江崎刚刚说了什麽吗,大家都在看?」
「喂,我都看到了,你刚才为什麽往别的地方走?」
「欸?」
「七宫,原来你打算就这样把我丢下,自己去别组逍遥吗?」
「蛤?我没有这个打算啊。」
「你这个比卫生纸还要薄的薄情男人。」
「说谁啊,我要是有这种能耐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找不到组了。」
被她发现了,我还以为她那时正在放空。
「也对……仔细想想,嗯,就算仔细想想也想不出七宫和别组友好相处的画面。」
「所以,你们刚才到底在讲些什麽?」
「江崎同学大概认为我们因为吵架而拆夥了,所以才来邀请我加入他们那组。」
「原来是这样……嘛,毕竟看起来就像吵架一样。那麽,你有答应他吗?」
「不可能答应吧。你很在意吗?」
「整个班上的气氛都变了,你们太显眼了啊。」
「我并不觉得讲话很大声……难不成是因为我和七宫刚才的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
班级领袖与高岭之花亲密接触,尽管没有特别意思,但不引人遐想才难吧。
「算了,我们开始吧,深田,因为老师多给了很多,应该够吃了吧。」
我把到手的战利品重重地摔在桌上,让响亮地声音扫荡徘徊的鼓噪气氛。
「你是故意拿这麽多的吗……?」
「不是啊,全都是老师硬塞给我的。虽然也可以拒绝,但他的魄力太强烈了。」
「原来如此……那就好。」
深田想必很怕我因为她的关系而故意拿了很多食材回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行为而装模作样到这种程度,这家伙也太麻烦了。
「那萝卜和洋葱你想要切哪个?」
「萝卜,切洋葱的话会流出血来的。」
「是流出眼泪吧!」
「我不是一个会轻易流泪的女孩子,希望你能切记这一点。」
「不,就算你说的很帅,情境用的也完全不对啊,而且你刚刚不就很轻易地眼眶泛泪……噗咳!」
我的侧腹突然被一股尖锐的痛楚袭击,那摆明是来自深田的方向,但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蔬菜。
她不是用手刀,而是将指甲竖起来向我突刺,攻击的那瞬间虽然像电流一样迅速,疼痛的余韵却残留许久,我差点支撑不住身体。
这个女的……既是掐我脖子又是刺我侧腹,真是毫不留情的可怕女人。
任性又不讲理,时常动用暴力,还有毒舌的习惯,一举一动彷佛就像针对着我。
但是,我却觉得这样的她相当可爱。
同样是攻击,但深田的行为跟以前那些对待我的恶质欺凌完全不同,这是更加温暖,嬉闹般的惬意关系。
「深田,今天放学有空吗,上次的事情我都还没补偿你。」
「抱歉……今天也是不太方便,改天我一定会腾出时间的。」
「恩,那好吧,没有关系的,我的配合度很高的。」
「对不起喔,明明是我这边提出的要求。」
「不,本来就是因为我偷懒的缘故,你完全不用在意。」
最近我将部分打工的时间排到周末,为的就是在平日放学後能够履行上次的约定,但关键的深田几乎每天都有预定的私事,这样我也束手无策。
尽管我很想知道深田究竟在忙些甚麽,但那毕竟不是我应该越矩询问的事。
况且,深田也不知道我在打工,从来没有过问我,因此我们之间才能保持平衡,我绝不能擅自打破这项平衡。
课题完成後,深田如预期般地吃完多出来的份,并露出满足的笑容。
光是这份笑容,就让我产生能够包容她一切的心情,我理解到,名为『喜欢』的特殊情感正渐渐萌芽。
但是,理性却告诉我,这份情感将为今後带来灾厄。
直到现在,流窜於附近、谈论着深田和江崎的八卦仍让我感到莫名烦躁,令人厌恶的黑色情绪不断侵蚀我的内心。
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深田和江崎十分相配,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俩人靠在一起时,我因为涌上了一股丑陋的自卑感而别开视线。
完美的人就该和完美的人在一起,大脑虽然理解这些事情,心情却无法调适。
所以,我因为认同这项事实而感到自卑,自卑到别开视线。
我必须趁这份慾望膨胀到不可收拾之前打退堂鼓,必须尽快离开深田才行。
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我比谁都清楚,我的一切,和我有关的一切,全部都会浸染於悲剧当中。
与其说幸运之神不眷顾我,倒不如说我被不幸之神所眷顾着。
在寄宿於我身上的这份不幸延烧到深田以前,我必须切断与她的联系。
就在下次换位置後,彻底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