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客栈打烊了,杜娘的四个儿子一边执拾客栈,一边聊天,这几天生意好得很,让人特别疲累。
「话说起来,怎麽不见那个偷听贼?」杜翘抹着桌子。
「啊?我们杜翘是不是想人家了?」杜俊搭着他的肩膊。
「滚!谁想他了?不男不女的,阴阳怪气⋯⋯」杜翘拍开他的手。
「杜翘!你耳朵红了!」杜俊吃吃痴笑。
「滚!」
「陆离嘛⋯⋯他前几天就外出了,一直没有回来,说是有要事办。」杜林说。
杜贤抹墙时,发现榜文尚未撕去,「这公主还未找到吗?」
「未,今天官兵还来过查房客呢,说什麽陆离跟公主的名字同音,官兵还查问了好久,我说了老半天告诉他们陆离是个男子,如假包换,官兵方肯离去。」杜林扫扫椅子。
这时有人敲门,「杜林哥,是我!」
「噢,一说就来。」杜林上前打开门,只见梦儿扶着陆梨进来,陆梨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好像是腿受伤了,伤势看上去还不轻。
「陆公子,你的腿怎麽了?」杜林皱眉,「面色还那麽差。」
「啊⋯⋯刚刚回来时在门外摔的。我没有事。」
「⋯⋯来!给我看看!」杜翘走上前。
陆梨紧张,「不用!真的不用!」她怕杜翘真抓起她的腿来看,便加快脚步,一拐一拐地走了。
杜翘疑惑,那个不男不女的,怎麽了?
夜里,陆梨不想闷在房内,便一拐一拐的走到客栈内院里坐下,手不自觉地按摩着膝盖,真痛⋯⋯膝是全肿了,火辣辣的,碰一碰,又麻又烫,真要命。
这时,有人放下一瓶药酒。陆梨看去,竟是杜娘,便立起来,想向她行礼,「杜掌柜⋯⋯啊⋯⋯」她的膝盖还是极痛,起身不成,不上不下,她现在看来就像弯曲的虾米。
「傻孩子,坐下来吧。」杜娘笑了,在一张小凳坐下,这是陆梨第一次跟她面对面说话,她的声线爽朗中带点调皮,但底下透着浓浓的善意,「不好好保养,老了就要後悔了,这脚伤若不好好治,会是一生的痛患。」
似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陆梨蓦然眼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便快快垂下头,「是⋯⋯谢谢。」她拿起药酒,杜娘真好眼力啊,竟知道她的膝盖伤得厉害。
「心诚则灵,我猜,你这样虔诚,神佛还是会庇荫你的。」
陆梨心头一震,杜娘怎麽会知道她去了何处?她期期艾艾,「摔的⋯⋯是摔的⋯⋯」
「好吧!是摔的。」杜娘失笑,「孩子,还不涂药?」
「好。」
她本想摺起裤管,才想起不合礼,还是决定回房再涂,刚想向杜娘告别,便见到杜娘一直盯着她的脸,让她感到怪不好意思的。
「你这孩子长得真好看,你娘很美。」
「您过奖了,亲娘的确是美人,只是我不及她三分之一。」
「那麽谦虚,你伤势不轻,你爹娘如果知道了,想必很痛心。」
陆梨眼睛浮上一层雾气,「我娘已不在了,我爹是个混蛋。」她没娘疼,爹爹又纳新妾不爱她了,现在更⋯⋯想到此处,伤心至极,强忍已久的泪水终於不听话地淌下来。
杜娘抱着她,让她靠在她肩上哭,「对,你爹是混蛋,我爹也是混蛋,哭吧哭吧,哭完就不难过了。」
杜林四人执拾完毕,走向内院,这时见到自己的娘竟与陆梨抱在一起。
「啊!你们!」
他们四人都惊呆了。
「啊!你们在干什麽?」
娘亲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陆梨见有人来了,便危危地站起来,别过脸赶紧抹了抹泪,杜娘则有点生气地说:「我抱我乾儿子,有什麽问题?」
他们五人都有点惊讶的看着杜娘:「乾儿子?」
「对呀,小离,你愿意吗?」杜娘温柔地笑笑。
陆梨高兴极了,她自小就没娘,现在知道有人疼她,还敢说不愿意吗?她立刻跪下来,「痛⋯⋯乾娘在上,请受孩儿一拜。」然後行礼。
接着又倒了杯茶让杜娘喝,杜氏四兄弟吓得目瞪口呆,什麽?他们怎麽无缘无故就多了个五弟?
「来,我跟你介绍,老大是杜林,阿二是杜俊,阿三是杜贤,最小的是杜翘,杜俊和杜贤是孪胎生的,要不是杜贤吃胖了,会不太好分辨。」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陆梨笑得耀眼,使他们四人都打了哆嗦。
「娘!不要吧?我为什麽要认他做弟弟?」杜翘抱怨。
「你娘与小离有缘呗,知道什麽是缘分吗?缘要来,自会来;缘要去,自会去。你管那麽多做什?」
「他⋯⋯」
「好吧,都去休息吧,我想再跟小离聊聊。」
四人便呆滞地回房了。
第二天,陆梨被一片吵闹声吵醒,她梳洗一下便缓缓下楼。她涂过杜娘给她的药酒,膝上的红肿已消退不少,但还是有些疼痛。她禁不住打呵欠,昨夜跟杜娘谈得太投契,误了时间就寝,实在太困了。
一转角她就吓倒了,楼下的桌椅都被摔个粉碎,筷子、茶杯、茶壶散了一地,客栈内一时蒙了尘烟⋯⋯怎麽⋯⋯好好的一间客栈就被砸成一片狼藉?她定睛看看,正在打破桌子的是一位八尺高,满脸胡渣的粗汉,他正在大吼大叫:「大爷我要吃酒酿丸子!你们这家号称京城第一的客栈怎麽拿不出来?」
他这样不是明摆着找碴吗?要吃酒酿丸子为什麽不去酒楼吃,偏要来客栈吃?
杜林不知所措,他正躲於柜台,只露出了双眼,「大爷,是我们不对,无法满足您!请您稍移玉步到邻近的福喜楼吧⋯⋯那里的酒酿丸子排名第一⋯⋯」
「什麽福喜楼,我呸!那些丸子难吃到极点!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便简单!两个字——赔钱!」
陆梨怔了,又苦笑,「天下间居然有这等荒唐事?」
身旁的客人拉着陆梨到一旁躲藏,对她说:「这个人我见过,他已砸了好几家客栈和酒楼,都说什麽丸子货不对办。先前见店内人多,进不来,今天官兵又去了别处搜索,这趟逮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陆梨看了看这些茶客,他们早害怕得瑟缩一角,「小兄台,你这样瘦弱,还是在这里避避吧!他已伤了好几人了。」
官府都不管吗?还是没法管?莫非⋯⋯
「老子我是陆王爷的部下,你惹不起!拿不出丸子,就赔一百两!」
这人是个骗子?爹爹何时有个这麽丑陋又无礼的部下?还是真有此人而她不曾见过?陆梨看不过眼,不理会他人的劝告,便兀自走下去,毫不犹豫地站到大汉面前,「赔什麽赔?我们要向你追讨赔偿才对呢!」
真不巧,乾娘和其他三位哥哥都去了采办食材,不然他怎能在此撒野?
杜林没想过骨瘦瘦的陆梨居然会挺身而出,他年纪还小,那大汉足足比他壮大两倍,他连忙说:「五弟你快让开!」
「赔什麽?我吃不到酒酿丸子,心灵大受创伤,你们当然要赔偿!」
「不就是个酒酿丸子,我可以做!」陆梨说:「不过,要是我做出来後你觉得好吃,你便要赔偿我们和其他店子的损失!我还要你这个坏人去陆王府门外谢罪!」
「哼,娘娘腔的贵公子,懂个屁?」他找了一张还未摔破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椅子不禁悲鸣了一声,「好,大爷我姑且在这里等,看你有什麽花样!」
陆梨回头吩咐梦儿去买材料,梦儿立时跑出去,陆梨对杜林说:「大哥,清点一下被砸物件的数目!」然後瞪了大汉一眼,就头也不回走到厨房了。
他是个贵公子呀,不是酒酿丸子,他做的,能吃吗?
杜林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