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间又过了七天。
这次婚礼比平常皇子成亲阵势要大得多,太子迎娶太子妃,本就是举国同贺的喜事,而太子娶的是镇国公的千金张恩希姑娘,恩希贤惠、温柔、聪敏又娴静,当年难民入京,她就开设粥棚,让不少难民得以饱腹,後来人手不足,恩希还摺起衣袖,主动帮忙,从不喊累,京城内的人都对她甚是佩服,知道她快要成为太子妃,都说她定会是母仪天下的好皇后。
这阵子,茶余饭後,国民都禁不住讨论两位皇子的婚事,不过大家对太子已失去了兴趣,反而纷纷讨论最後能夺得美人芳心的二皇子到底是长得英明神武还是仙气迫人,才能获得十六公主的青睐。
镇国公与陆王爷都是一等一的功臣,年轻时保家卫国,让京城免受战火摧毁,陆王妃在世时又时常救济贫民,城中百姓知道两位千金快将出嫁,为了表示自己的祝福,纷纷在城里贴了不少「囍」字,又布置街道,一时之间整个京城竟喜庆起来了。
冷凝婉拨开马车上的珠帘,只见人人都笑口常开,好像很期待此次婚宴,到真正大婚那天,不知会有多热闹。
她转过头来,只见慕容雨仍然骑於墨白之上,缓缓前进,并没有环顾四周留意街上的状况,也没有回头过来看她。她有些失望,片刻放下帘子,坐好,不再张望。
马车长驱直进皇宫,慕容雨进宫後先与十四公主一同向太后请安,不料皇后与其他妃嫔正与太后坐於一处,见冷凝婉来到便拉着她留下了。
慕容雨见久留不便,便退下到父皇处请安,父皇正在午睡,慕容雨便请门外的高公公在父皇醒来时唤他。
该去的地方都去了,那麽就要到二皇兄的住处。
他自出生就和慕容决、慕容清一起长大,他们一母同胞,是至亲的兄弟,父皇便让他们仨一同住在琉璃轩,一起学习,一起练剑,一起骑马。後来大皇兄被封为太子,所以就搬到东宫去了,但他有空就会来找他们。
走到琉璃轩的路他再熟悉不过,琉璃轩的确美如其名,踏进琉璃轩,汉白玉道两旁皆为花圃,时值春天,姹紫嫣红开遍,美不胜收。此时风动过处,便有暗香细细沁入肺腑,花圃中央是一镜池,池水清澈,他还记得,若遇上月圆之夜,池中便会倒映一轮月白,尤如从天上落入凡间的一颗夜明珠。
慕容雨再往正宫走去,只见雕梁画栋,一线一纹皆是精巧斧凿,屋顶铺满金黄琉璃瓦,配上扇扇云母窗,彷如琼楼玉宇,想有二皇兄常於花园吟诵诗词歌赋,此处就更有风雅之感。他步进来,先是见到小仁,小仁向他行礼,便为他带路,慕容雨踏进大厅,他知道慕容清定是在练字了,迳直穿过右方锦缎绣云长幔,转入书房,绕过独枝凌霜纱画屏,果然见到慕容清正立於檀木桌前。
「皇兄。」
慕容清又写坏一张,正要把纸摺好放到纸匣,闻得那一声低沉浑厚,但仍不失温柔的嗓音唤他,头也没抬起来就先道:「雨,你来了。」
慕容雨先坐下来,一丝丝檀木香气窜入鼻腔,他缓缓问道:「二皇兄有烦心事?」
慕容清叹气,「你看出来了。」
「皇兄平日不用香。」
他放下笔再走到慕容雨身边坐下来,「你是来看皇兄的婚礼吧?」
慕容雨点头。
「你有心,但还是别去跟他说话。」慕容清支额,现在想起陆梨就头痛,「吾的事你不用苦恼,保护弟妇就行。」
「弟妇?」
「皇兄当年打你,全因你夺去十四吧?他心胸狭窄,定然记仇,你别去招惹。如今他所锺情的十四、十六皆另嫁他人,岂有好脸色。」
慕容雨低头,若有所思,似乎想通了什麽才抬起头来,「皇兄,不能跟大皇兄硬碰。」
慕容清冷笑,「吾孑然一身,还惧他对吾出手吗?」
慕容雨顿时瞠圆眼睛,「皇兄!」
慕容清看向慕容雨,只见他此刻双目满是担忧,「雨,皇兄已来过了,你懂吾,吾不会妥协。吾虽力弱,但该维护的还是会维护,不该纵容的也不会纵容。别担忧,吾不会有事。」
说完,又拍拍慕容雨壮实的肩。
慕容雨犹豫片刻才点点头,把原来想说的话吞回肚子内。
「雨,那陆梨吾见过了。」慕容清喝了一口茶,「她若是男子,吾就会揍她。」
慕容雨先是怔住,良久才牵起淡然一笑,慕容清顿时反应不过来,这是幸灾乐祸?
「同意。」他笑得柔和。
慕容清思量一下,便放下茶杯,「你也曾为她气过,对否?」
慕容清的眼帘垂下,神情仍旧温柔,「对,在陆王府时就被她气个半死。」
慕容清正在扫身上长衣的皱摺,没发现慕容雨的神色,「雨啊,还是你幸福,能与心悦之人同偕到老。」
慕容雨的笑容渐渐淡下来,「心悦之人⋯⋯」
小仁这时进来,「殿下⋯⋯」
慕容清蹙眉,「不去,不管你催多少次,不去就是不去。」凭什麽要他纡尊降贵去陆王府接她?
「殿下,奴才多嘴,这是太后的吩咐⋯⋯」
「不去!」
小仁一脸焦急地看向慕容雨,欲言又止。
「怎麽了?」
慕容清想了想,蓦然看向慕容雨,眼神充满期待,「雨,吾有事要拜托你。」
陆王府内,陆梨正在梳妆,她慢慢梳发,似乎也无心装扮。
梦儿正为她执拾细软,刚打算上前替陆梨梳发,见一女子翩然而入,梦儿便恭敬地退到一旁,陆梨想回过头来,女子便按着她,不让她起来,陆梨看了看镜子,镜子内正好映着来人的脸,「嫂嫂。」
「小梨梨,怎样?还未梳好妆吗?清弟应该很快就要来接你,要未来夫君等,不是一件好事。」慕容灧贴着陆梨的脸。
长公主慕容灧,比陆槐年长三岁,也就大了陆梨足足十年,她容颜即使不施脂粉,仍然存有一抹明丽,眉宇之间凌气迫人,一双瑞凤眼细细长长,极具神韵。她既为长公主,身上总有一段傲风骄姿,旁人见了她,都屏气凝神,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可是陆梨从来不怕,她知道嫂嫂疼爱她。
「嫂嫂,其实为何皇奶奶要叫慕容清来接我?」
「这你都不懂,他是你未来夫君,来接你有何不妥?来,嫂嫂来替你梳发。」皇祖母真是用心良苦,唤清弟来接小梨梨入宫小住,就是想让小梨梨和清弟多培养感情嘛。
「嫂嫂⋯⋯女为悦己者容,我并无悦己者。」
「没有悦己者,就把他变成悦己者吧,这是最直接不过。」慕容灧不理陆梨反对,就来为她打扮,「小梨梨,这次皇祖母让你进宫小住,凡事小心,尽量跟在清弟身後,有什麽就直说,别看清弟冷冷的,他还是会照顾人的。」
怎麽好像大家都说慕容清是个好男子?她看不出来啊。
「嫂嫂,慕容清和那人是不是很像?」
「小梨梨,你看的是外表,还是内在?若果是外表,那确实有些像,但如果是内在,这你自己感受一下不就好了?⋯⋯又如果,无法分辨,便索性把清弟当成他?」
「那怎可以?他们是不同的,而且不该这麽对慕容清。」
「啊,你都有答案了,为何还要害怕?」
「我⋯⋯」陆梨垂下头。
「别怕,就把清弟当作新认识的朋友。」
陆梨看着镜子里的慕容灧点点头,是一个很讨人厌的新朋友。
慕容灧想了想,又扬起一笑,就如一朵美艳的牡丹,「梦儿,把小梨梨那套浅绿衣裙拿来,对⋯⋯她平常不穿的那一套。」
此时,雪雪敲了敲门,慕容灧回过头来,「小梨梨,你看,雪姨来了。」
「小梨,这些是白玉膏和芙蓉膏,是王爷让我拿来送你的。」雪雪缓缓走进来。
陆梨一脸尴尬,其实她知道哥哥说得有理,爹爹年老,总不能没人照料,想到自己这些年日夜嘟囔自己终身不嫁,要留在爹爹身边侍奉,爹爹想必很担忧吧?雪姨既来了,那她也可以安心了,不是吗?
「雪姨。」陆梨咬了咬唇,「劳烦您照顾爹爹了。」
雪雪听见陆梨唤她,竟有点惊讶,然後上前搂住她,「小梨,王爷於我有恩,我一定会尽心服侍他。」
陆梨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