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吧,玛狃拉。」对战结束,阿银便收回了自己的神奇宝贝,然後走到海棠面前,女孩必须努力抬高头才能直视他的脸,这样的举动让他觉得有些俏皮,他勾起一抹笑容并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做得不错,看来雷司先生把你教得很好嘛。」
「可是、可是,我还是输了……」海棠鼓着圆滚滚的小脸,看起来很难过,醒来的麒麟奇看到主人不满意这场对战,牠蹭了蹭她的手,看起来十分可怜。
「你和麒麟奇已经很努力了吧?这样就够了。」阿银伸出手拍了拍女孩的头,隔着手套轻薄的布料,他还是能感受到那棕发的柔软,然後他这麽对她说道:「嘿,对战不可能每一场都赢的,输了并不代表你比较弱。也许你只是输给对方的策略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想出比他更厉害的计谋就能赢啦!」
「那我能赢阿银哥哥吗?」
「啊?呃……可以啦,以後。」
面对海棠充满泪光的眼神,阿银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他深怕自己一不小心会说错话,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要是把宅邸主人的千金弄哭,他一定会被赶出去的,还会成为夥伴们的笑柄,到时又要颜面扫地了。
他就这样边想着被夥伴听到会被说没营养的想法,一边与海棠搭起话来,想办法转移後者的注意力,不让她哭出来,这样的窘态被一旁观战的两人全看光了。
「阿银有时候看起来很成熟,但当正想夸他的时候……又变得很孩子气。」看着阿银哄着海棠的样子,雷司低声笑着,虽然嘲笑别人是不好的行为,但他实在忍不住笑意。「他跟真司完全不一样,至少他乖巧多了。」
「噗……」真司的确不听话多了。露在心里这麽回应着,同时也跟着笑了出来,看着阿银和海棠的嬉闹好一会儿之後,她的笑容却沉了下来,心事重重的样子令人在意,皮卡丘和叉耳比都坐在她身边静静的不发声。
「露,你怎麽了?」
雷司马上就发现了露的异状,同时突然想起——少女其实不该出现在这里,照理说应该待在真司旁边守候的她究竟为什麽会跑出来呢?方才询问的时候,後者似乎逃避了这个问题,每当她被自家弟弟责备的时候,时常会这样隐瞒对话内容,难不成又……?
「真司该不会又对你说了什麽糟糕的话了?我等等一定会教训他的。」
「不不!他没有责备我!没事的!」发觉雷司完全往错的方向理解,露连忙摇了摇手否认,但又低下了头,这种时候她倒希望自己被责骂一下,比起让真司那麽受伤。「相反的……他对我说了不准离开。」
不准消失、不准死,也不准离开。她记得青年是这麽要求的,他根本完全封死了任何会跟她分开的可能性,当然也不容许她拒绝,他一直都那麽强势,对人或对神奇宝贝对战都是。
「……他总算是说出口了。但你依然不太开心,这又是为什麽呢?」
雷司先是低声的说了一句才对露的话做出回应,作为哥哥,他对弟弟那死憋着的个性非常了解,真司就是真死到临头了,也不会透露关於自己的任何事,家人、朋友都无法影响他半分。然而,这样的真司终於暂时放弃了防备,对她说了不要走,她为何还是如此茫然?
「我已经给真司添了很多困扰,您对他是多麽重要,我却还是将您卷进麻烦了,真的非常对不起……」
露看着缠在雷司手臂上的绷带,她想伸手碰触,但是最後连碰都没碰上,让夥伴的家人受到牵连这种事,她想都没有想过,因为自己受的伤很快就会好了,所以不要紧,她一直这麽觉得,但假如……假如敌人的目标转向夥伴,甚至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她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自己究竟能没用什麽地步,她还真没有一个底。
「真司在我到亚克森地方实习的两年间好了不少,这全都是雷司先生的功劳,但我却把这些全都毁了,我不应该再答应跟他一起旅行的……」
「露……」
眼前的金发少女彷佛被无形的锁链给束缚着,明明没被囚禁的翅膀连一点都不敢张开,就怕自己仅剩的双翼也会被锁链给弄伤,但是那对羽翼并不属於温室,它们是用来飞翔的,就算可能会受点小伤,也应该为了追求自由而展开。
伸手捧住露停留在空气中的手,雷司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容,摇了摇头,他不同意这样的观点。
「跟你在一起、为你挺身战斗全都是真司自己的意志,而且,不光是他而已,阿银和我也是一样。所以,请别再说那些自暴自弃的话了,你不需要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後悔,甚至是愧疚。」
男子的手传来阵阵暖意,露却一时不知道该回应什麽才好,不过心情没有那麽糟糕了,抽回了自己的手,她勉强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了。
「雷司先生、露!」
两人在阿银靠近之後,非常有默契地停止了这个话题,这些事情还是等一下再谈比较妥当,他们都这麽想。不知情的青年跑了过来,他并没有发现什麽异状,海棠好像回屋子里去了。
「我打的那一战还不错吧?不过早知道还是派大力鳄就好了……」
「不只这个吧,你还被麒麟奇的尾巴突袭耶。」摸了摸身边两只神奇宝贝的头,露轻声笑着,指出刚才在对战中看到的错误点,马上就惹得青年满脸通红。
「那、那是……」
「就算对手的岁数小你很多,也不可以轻易的掉以轻心喔。」雷司也一起落井下石,不过因为他是青年敬重的长辈,後者完全没办法反驳。
「你们就别笑我了,真是的。」阿银搔了搔脸颊,他知道自己多少都有疏忽大意的地方,但他努力过了,一想到这是一场教学,他就会分神想很多事情,总会不小心忘了一些细节……或所有细节?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关於麒麟奇的属性……」
露这才想起除了麒麟奇的尾巴之外,应该还有一件事得告诉青年,也就是麒麟奇目前是双属性的事,阿银曾说过自己在城都地方获救之後就没有再接触新知,就像是闭关修行那样,对於神奇宝贝的资讯多半都停在他当初的认知。
「——麒麟奇早在近几年被承认为一般系兼超能力系的双属性神奇宝贝,你拥有的常识跟脑袋一样,欠更新。」
这句话并不是在场的人说的,但这个声音谁都认得出来,阿银最先看向发出声音的源头,只见顶着紫色发丝的青年整个人坐在窗口上,他也正看着他们,他的话语一如往常的尖锐。
「真司,你没事了吗?」雷司看见真司之後,先是面露担忧的问了一句。现在离碰上露的时刻已经又过了快半个小时,後者醒来是自然,但这段期间他们根本没发现他出现,没办法推断他是什麽时候醒的,至少是在玛狃拉使出影子钩爪之前,但搞不好他从对战一开始就在了。
「已经没事了。」他跳下窗框并淡淡的回应雷司,随後有意无意的看了露一眼,但後者似乎没注意到,她看起来在想别的事。
「可恶的家伙,不要以为你是病人我就不敢揍你!你说谁脑袋欠更新!」阿银被真司的毒舌惹火,他举着自己的拳头并恶狠狠的说着,但後者显然不以为意,见威胁得不到优势,他踏着厚重的步伐走过去,打算跟对方理论。
雷司没有阻挡阿银的脚步,他知道对方不会真的动手,老实说,他比较怕真司又说了什麽不太好听的话。
他接着看向还站在身边的少女,难得她不去劝架,只见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里头还参杂着一点心虚的成分。
「雷司先生,我们刚说的那些……你觉得真司听到多少?」这次没再等他开口,露先行这麽问了一句。「假设他全都听到的话,我是不是……又伤了他一次?」
「这……」雷司皱起了眉头,看向正在争执的两名青年,真司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异状,无从判断对方的心情。
现在的他应该不会特意为这种事与露冲突,也就是说,他有可能又把这件事压在心底,然後会再次造成这样的局面,就只是不知道什麽时候、在哪里会再复发一次。
镜头转向两名青年,真司时不时就会把目光投向露与雷司,但尚能继续回应阿银的话语,所以後者一开始不觉得有什麽,结果到後来,对方根本再乱回答问题了,这样红发青年更加恼火。
「你那麽在意露和雷司先生谈话的内容,直接过去问不就好了?」他双手环着胸,挑着眉说了一句,他不理解真司到底在想什麽,乾脆一点不是很好吗?
「……」闻言,真司收回了视线并摇了摇头,他似乎不太想过去的样子,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表情比平时冷淡很多。
「你倒是说点什麽啊?」
「……如果我让她那麽困扰,那回去算了。」真司明白自己说的都是气话,他实际一点也不想离开,但如果少女真的那麽希望,他不知道自己最後究竟会不会真的就这样回去神奥。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躲避对方的视线,但到嘴边的话止不住。「听起来,她并不需要我。」
「你不要搞错了,露才不是因为你站在这里才觉得困扰!」
阿银突然这麽大吼着,随後抓住真司的外套衣领,硬将人扯到自己面前,他的银眸透着怒意,但他忍着不动手,毕竟眼前的家伙并不是揍一拳就能醒悟的。
「如果你是这麽想的,就真的滚回神奥吧!枉费露那麽担心你,她只是希望你不要出事!如果不想这样就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啊?!」
阿银本来是想继续说下去的,但是他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抹金色袭来,他连忙松了手,只见金色的雷击从两人中间穿过,若不是他先察觉到危机,他一定会被电得很惨。
「皮卡皮?」罪魁祸首摆明了就是皮卡丘,叉耳比是不敢做这种事的。牠见站在两名青年身後,见两人看过来还故作没事一般舔了舔自己的手,再抹了脸颊一把,乖巧的样子让他们一时没办法说什麽。
「银,不可以动粗,真司也才刚恢复而已……」露和雷司都走了过来,少女先是这麽说,但阿银对此感到不满。
「露,动粗的明明就是皮卡丘!」青年指着皮卡丘,面露无辜的对露澄清他根本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而且,真司他说……呃!」
他本来是想要告状的,但是背後突然被重重的打了一下,他转过头便对上了真司异常深沉的墨眸,他选择举白旗投降。
「说什麽……?」露疑惑的看着他们,既然阿银不说了,她转向已经收回眼神的真司。
「……」没什麽三个字差点又脱口而出,真司先是沉默了一下,看着露的脸庞,他需要想一下自己应该要说什麽,幸好他很快就有了答案。「……在亚克森的旅行结束之前,亦或是结束之後,我都不会离开你。」
少女呆了好几秒都没有回话,不只是她,雷司和阿银也都愣了一下,但雷司只是笑了笑,没有插话的意思,至於阿银……他再一次重现了被皮卡丘打断之前的画面,如果说刚刚他眼中的是愤怒,现在则是恼火,属於恼羞成怒。
「谁准你趁机跟露说这个?!」
他用力的摇着真司抗议,後者挑起眉,伸手朝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拍下去,夺回自己的衣领。而觉得内心受创还二度受到物理伤害的红发青年缩到露身边,看起来十分可怜。
「露,这一辈子我都会待在你身边,不要理他,那种什麽都不跟你说的男人一点用都……呃、我是说,选我比较好!」
雷司先生在场的话就不能乱讲话,阿银话锋一转,连忙把一点用都没有这种一说就会被揍的词汇收掉,他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上,对於自己,他非常有自信。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很谢谢你们的心意!」
趁着两人的话语产生的空档,露连忙喊了停,她的脸蛋早已因为两名青年告白般的话语而染上点点绯红,看见她露出那样的表情,两人不再多说什麽,各自勾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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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雷司你要搭今晚的船吗?」
现在是海棠家的晚餐时间,要借宿的露等人自然也受到了邀请,当众人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开始有零零碎碎的谈话,毕竟连海棠都懂用餐期间不能说话的礼仪,青少年没人敢在这种时候说话。
询问雷司的人是海棠的爸爸——宅邸的主人、乐,他就是连这种放松的时刻也还是穿着深黑色的笔挺西装,给人一刻都不能松懈的感觉,但是语气倒是相当和蔼,而且非常宠爱小女儿,对客人也非常客气,是位很棒的人。
「是的。我的工作已经耽误了,再不回去就糟了,还好今晚的船时间比较晚,我开车到聿蓝镇应该来得及。」
雷司放下手上的刀叉,回应了对方的问题。事实上时间有点小紧绷,但就像他说的,应该来得及……偷偷开快一点的话。
「我送你。」真司也放下了餐具,墨眸直直的看着雷司,大有不容拒绝的意味在。
「这样你会回不来的,这里离聿蓝镇有好一段距离呢。」
虽然弟弟保持不让步的态度,但雷司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等他搭船离开,没有交通工具的真司是没办法短时间回到宅邸的。他明白对方的心意,弟弟就只是担心他路上可能又会遇到危险而已,他可不想因此耽误青少年们的行程。
「我已经事先询问过乐先生了,宅邸里有一只胡地,靠牠瞬间移动的话就可以短时间来回,我非得看着老哥安全上船不可。」
没想到真司早就准备好对策了,在他说明的同时,乐顺势对投来目光的雷司点了点头,表示真有其事,雷司也只好答应弟弟的要求,他露出无奈的笑容,对於真司看起来有些贴心的态度,他没办法轻易拒绝,况且,他有些话想单独对弟弟说。
这也就是现在为何真司会和他一起出现在港口的原因,看着因为渔船而显得灯火通明的大海,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要是他现在还被关在那间窄小的房间内,会是什麽样的状况呢?想必会很辛苦吧。想到这里,他开始庆幸自己已经获救了。
「真司,我最近应该不会再来亚克森了,不用担心我。」看着人群往不同的方向来去,雷司转向一直站在身後沉默不语的青年,他维持着温和的笑容说道,两对同色的眸互相看着彼此。
「老哥,听我说。」
「嗯……?要说什麽?」跟预期的回应完全不一样,雷司愣愣的回问,他本来以为弟弟一定会要求他别再踏上这土地一步,然後就结束对话。
「我不会禁止你过来。」像是看透男子的的想法一般,真司垂下眼眸静静的说道。他明白自己不能将想法强加於兄长身上,但……他真的已经受够这种彷佛要失去的感受了。「你还有工作要顾,但来这里尽量都跟小暮或你其他的朋友待在一起吧,这样我比较能安心。」
「我答应你。」
伸出手摸了摸弟弟的头,雷司其实是想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後来想了一下之後,还是觉得别那麽做好了,谁知道青年会不会躲开呢?
「真司,你这次倒下应该让你明确了解自己的心病有多麽严重了吧?」
「……」
雷司马上就切入了主题,真司低着头,没有回应的意思,但话题没有因此而停止,男子收回了手,就像那个时候一样,他在弟弟面前蹲了下来,然後仰头看着对方,唯有这样才能让觉得委屈的青年看向自己。
「你还是个孩子,不需要独自一个人承担一切,善待自己一点。」
「我得保护他们。」真司似乎想辩解些什麽,但吐出这句话之後却把兄长逗笑了,他对男子投出疑惑的视线。
「他们?不只有露了,现在连阿银也算进去了吗?」
雷司站起身子,看见真司马上撇开视线,他又低声笑了一下,他就是想让气氛轻松点,不过,弟弟是真的在成长了,他很期待对方痊癒的一天。
「露和阿银能帮你走出那段阴影,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你要多依赖夥伴一点,不要再一个人苦撑了。」
「……船要开了。」
这种时候,真司竟然转移了话题,他话语一落便传来了客轮的鸣笛声,能说话时间不多了。
「真是的,你这小子真是不可爱。」用力的搓了搓弟弟的紫发,雷司转身走到自己的厢型车边,然後从後车厢把青少年们遗留在车上的蛋拿出来,递给身为蛋的主人的真司。「好好照顾牠,有什麽问题就打电话给我。」
「谢了,老哥。」真司抱着装在容器里的蛋,蛋突然间晃动了几下,他明显被吓了一跳,但表面上没什麽表情。
「我走了。」
在真司失神的期间,雷司已经上了车,准备把车开上客轮,他对弟弟笑了,然後挥了挥手。
「——祝你们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