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月入懷 — 072:回去妳的世界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在这个象徵他人生开始与结束的日子里,一切好像又回到原点,不曾有过改变。

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所有她对他付出的情感、给过的温柔、投予的怀抱,都被那场注定无法挽回的恶梦击溃,什麽也没留下。

顾怀之不晓得该怎麽办,即使再用力地抱着他,即使和他说了再多次的她不会走,周奂却什麽也不听,只是不断地把她推开,不断地要她离开他,不断地说他不会好了,要她别再爱他。

她不知道为什麽他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事情为什麽走成了这样,几个星期前他们明明还好好的,一切明明都还好好的,可是过了一天,不过就这麽一天,世界就变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麽,好像做什麽都是无用的,所以到了最後她也不说话了,只是抱着他,安静地陪他哭。

她其实也哭了。

在听见他反覆说着要她别再爱他的时候,她其实也哭了。

他是一个这麽孤独的人,在过去的时光里,他孤身走在那场大雪中,他的眼里除了苍茫的绝望外,照不进任何一丝光芒。

没有人给他温暖,没有人在那些他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旁。

他总是一个人。

世界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抛弃了他,所以他也反过来抛弃了这个世界。

他不要她的爱,因为过去从来没有人爱过他。

他不要她给的希望,因为活在绝望里的人从来就没想过要希望。

他不要她。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就是不要她又如何呢?

她来爱他就行了。

她要在他心底扎根,在他身处的那场暴风雪里紮营,然後在那漫天飞雪的苍茫里燃烧她所有的生命,哪怕耗尽余生所有的年华,她都要为他的灵魂筑一个可以安身的家。

她要在那个家里点满鹅黄色的灯光,要把所有的时光都劈成薪柴放进炉里烧成和暖,再把外头的寒风装入瓶中烘成温煦,让他踏进屋里之後,从此忘了苍凉。

哪怕每一年的今日都要再重蹈覆辙一次,她来爱他就行了。

……

夜阑在时光流转下褪去,拂晓的晨光自外头慢悠悠地渡进室内,喧宾夺主地从窗外洒了一地的澄暖,强迫满室寂寥的凉意退场。

沙发上的男人在光线侵入屋内的第一秒就皱着眉醒来,大片的天光袭入眼眶,刺眼得瞳孔难受,他眯着眼,直到适应了光亮之後才又重新把眼睁开。

酒醒後的脑袋昏沉如石,随之而来的晕眩和头疼更是难挨,周奂闷沉了口气,想着要去浴室里冲掉一身难闻的酒气,正身之时才後知後觉地感受到压在胸膛上的重量。

「……」

他垂下眼,看见了挨在怀里沉睡的小姑娘,也看见了她颊上依稀的几许泪痕。

顾怀之怎麽会在这里?

他昨日分明一个人去了堤边喝酒,直到深夜才回来,谁也没见,既然如此,她怎麽会在这里?

「顾怀之……你不要爱我了……」

「我杀过人啊……我杀过人的……我杀了他……」

「我不会好了……永远不会好的……你不要爱我了……」

记忆如胶卷倒带般排山倒海而来,一阵强烈的恶心自胃部翻涌而上,周奂猛然起身,疾步走进厨房,在洗手台前狼狈地吐了出来。

顾怀之被这剧烈的骚动扰醒,脑袋晃得晕,回过神就听见了後方不断传来的呕吐声。

意识到周奂醒来了,她连忙赶了过去,一手扶着他撑在流理台上的手,另一手则轻抚他起伏跌宕的背,想为他舒缓些不适。

半晌,那不断自胃里涌上的热流停歇,男人乾呕着喘息,脸色苍白难看。

顾怀之自餐桌上抽了几张面纸,摺妥後轻轻将他转了过来,伸手替他擦拭掉唇边的湿黏,而後倒了一杯水给他。

「周奂,你还好吗?」

周奂没有答话,只是喝着水,直到将喉里的酸涩都咽下,也把口腔里的味道都冲淡。而後,他转过身挑开了水龙头,漠然地注视着水流落下,与洗手槽里难闻的呕吐物混合,最终流入了中央的排水孔。

他的沉默让人心慌,心慌的让人害怕。

顾怀之想碰碰他,可才伸手,男人却像早已预知了她的行动,向後退了一步。

「周奂……」

「你都知道了吧?我昨晚都说了,不是吗?」

男人的嗓音恢复了过往的隽寒,字里行间的萧瑟刮过脆弱的耳膜,直达内心深处最柔软而毫无防备之处,卷走上头所有的温热。

「我不是在骗你,那不是喝醉之後的玩笑话,全都是真的。」

「我杀过人,我坐过牢,我有前科,我不是个好人。」

「顾怀之,我配不上你。」

「你走吧。」

她从来没有听过周奂一口气说这麽多话,不是醉然时的断不成句,而是每个字都清晰明楚,漠寒凛冽,执意而决绝。

这一刻,字句的长度不再是衡量温柔的标准,所能审度的,只有无情。

「周奂,我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你之前就和我说过了啊……」

「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啊……」

她颤抖着,眼里的光颤抖着,连笑容都颤抖着。

「你何必呢?」

周奂扯唇冷笑,瞅着她的黑眸犹如寒潮过境,冰冻彻骨,嗓音更如死水无情。

「何必装作不害怕的样子?何必装作能包容一切的样子?」

「顾怀之,你不是圣人,更不是上帝,你用不着强迫自己慈悲,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宽恕罪孽。回去你的世界里,过你原本幸福快乐、一帆风顺的日子。」

「回去你的世界,别来我这里,最後却怪我把你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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