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顾朝阳所想,顾明德对他说的话完全不放在心上,打那通电话来仅仅是为了通知他,顾夕曛要来的事。
周四,陈秋南打给顾朝阳让他到公司开有关粉丝见面会的会议,结果一到会议室,半个负责人都没看到,就看到一个顾夕曛坐在那,笑眯眯地朝他打招呼。
「⋯⋯你在这里做什麽?」顾朝阳站在会议桌前问道,压根没打算坐下。
「来谈合作的事啊,哥你真不够意思,怎麽没跟经纪人说我们的关系呢?」顾夕曛单手支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
「我已经跟爸说过了,我不挂名也不会合作,你还是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顾朝阳说着转身就要离开会议室。
「哥你等等啊,我谈合作是正式透过你的经纪公司跟你谈耶,经纪人都还没到你就要回绝我?搞不好你们公司想谈呢?」顾夕曛虚虚抬起手,像要挽留他般。
「没什麽好谈的,我不会同意,既然是女装就好好去找女星来代言。」顾朝阳声音淡淡。
「代言人当然会找,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需要一个合作夥伴。」身後传来椅子拖曳的声音,顾夕曛起身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DGT集团你知道吧?国内最大的电子商务平台,集团创办人郑先生的千金听说Lola是你挂名的产业,就对跟我们合作非常感兴趣呢。」
语毕,顾朝阳顿了一下,回头看他,眼神带点冷然,顾夕曛却依然笑嘻嘻:「看来你也知道郑先生的千金啊,难怪她一听是你,就愿意出来谈呢。」
「阿夕,我说了我不挂名,到时候郑小姐知道事实,合作自然谈不成。」顾朝阳抿直唇角。
「挂个名而已,就能拿到Lola的股份,你真的不要?说实在,那也是你应得的,这麽多年来,爸对你不闻不问,你真的不在意?」顾夕曛压低声音道。
他居然当他的面说出这种话,顾朝阳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後再次冷下脸:「有什麽好在意的,妈过世他连回来看一眼都没有,我早就当我没有爸爸了。」
这话像赏了顾夕曛一巴掌,他的脸庞瞬间涨红,只因他亦没有回国参加妈妈的葬礼,他强撑着道:「爸就是太忙了⋯⋯」
「阿夕,你知道妈怎麽死的吗?」顾朝阳朝他踏出一步。
见他突然逼近,顾夕曛下意识往後一退:「⋯⋯不是车祸吗?」
「谁告诉你是车祸?」顾朝阳的目光有些压迫。
「爸是这麽说的⋯⋯」顾夕曛不自觉转开脸,躲开顾朝阳的视线。
「呵⋯⋯他说什麽,你就信什麽,你可真是爸的好儿子。」顾朝阳冷笑,也不打算再多言,转身要离去。
会议室的门却在此时被打开,陈秋南拿着一叠资料进来,身後还跟着他的两个助理,一开口就要两人先坐下,谈话被打断,顾朝阳沉默着回到桌前坐下。
「我刚刚已经跟高层讨论过了,小顾担任形象代言人,我们公司再出一个女星出来做产品代言人,你觉得怎麽样?」陈秋南翻开公司旗下女艺人们的资料,递给顾夕曛看。
顾朝阳皱着眉,直接道:「南哥,我拒绝。」
「小顾,我们回头再讨论这件事。」陈秋南口气称不上温和,他侧头给了顾朝阳一个眼神。
「不用讨论,只要跟Lola有关的工作我都拒绝。」顾朝阳回道。
「你别忘了合约还没到期。」陈秋南眼睛微眯,不善地道:「你所有的工作、贴文、通告都要经由我们这里接洽同意,上次私自PO文的事情,公司还没跟你算。」
「我以为公司还想继续跟我合作?」顾朝阳眼眸微垂,陈秋南讲起合约的事,态度竟跟上周有这麽大的落差,是知道他不打算续约的事情了吗?谁透漏给他的?
「合约的事情回头再说,既然现在你还在公司底下,公司派的工作你就好好接着。」陈秋南沉下脸。
眼看要撕破脸,顾朝阳想想也没再多遮掩,直接起身:「就算合约还没到,我想我还是有拒绝的权利,南哥,我话说在前,我宁愿付违约金也不会配合的,放弃吧。」
此话一出,顾朝阳便头也不回迳自离开会议室,陈秋南跟着站起身,本想大拍桌子让他站住,但想到旁边还有外人在,他举到半空的手硬生生停住,话也哽在喉头。
顾夕曛一面好整以暇地翻着资料,一面侧耳听着两人谈话来往,直到门被顾朝阳甩上,才像是不经意地抬头问:「陈先生知道DGT的千金吗?」
陈秋南觉得胸口有一团怒气,不上不下,可一旁顾夕曛开口问话,他总不好忽视这位金主,追出去对顾朝阳发火,最後还是忍住情绪,僵着笑容道:「怎麽会不知道,清颜小姐可是小顾粉丝後援会的成员呢。」
「哇,她这麽喜欢我哥啊。」顾夕曛弯了眼角,轻敲桌子:「这样吧,我看我哥真的不想接代言,我就不勉强他了,反正股份有他一份,他总得挂名,我也可以用你们公司其他人来担任产品代言人,不过前提是⋯⋯」
前提是什麽,陈秋南的心情随着顾夕曛的话起伏,偏偏他话只说了一半,陈秋南露出讨好的笑容:「您说前提是?」
顾夕曛朝他招招手,好似叫狗一样,陈秋南忍了忍,笑着凑到他跟前。
另一边,顾朝阳离了会议室就拿出手机拨给徐正梁,电话一通,劈头就说:「南哥好像知道我们要开公司的事了。」
「什麽!他怎麽知道的!」徐正梁震惊地问。
「你问问小赖是不是他在公司说漏嘴了,姑且不论那个⋯⋯」顾朝阳转过走廊转角,又道:「让会计准备一下,我们有可能要付珑和违约金。」
*
莫瑜晴一面缩在厂房外侧屋檐下,尽量不让自己被雨淋湿,一面颤抖着手摊开她偷偷从档案室拿出来的案件资料。
勤勉社区凶杀案最後并没有抓到凶手,由於被害人的儿子在案发当天曾和被害人发生争执,并失控出手伤害她,加之後来找到被害人的儿子时,他害怕得直接坦承犯案,警方便以犯人的身分逮捕他。
那时的副局长,也就是莫瑜晴的爸爸,莫耀荣,却坚信凶手另有其人,因为被害人的儿子说自己失手推了被害人,害她嗑破额头後,他就畏罪逃走了,但是莫耀荣在沙发上发现有擦拭血渍的痕迹,还有地板上喷溅的血痕,种种迹象表明,被害人在死前遭受了第二次的攻击,且很有可能这才是导致她死亡的主因。
只是当时被害人的儿子已经认罪,没有人像她爸爸那样多管闲事追查真相,直到几天後法医报告出来,得知被害人是被钝器重击头部失血过多而亡,众人这才开始重新调查现场。
首先调查的是住在隔壁104号房的白梓,依照居民的描述,103号房及104号房的房客一向合不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晚上总是喜欢敲墙壁对骂,经常吵得整栋公寓不得安宁,不过多年来都是这样,其他冲突没有见过。
警方於是上门侦讯白梓,发现他身世可怜,且精神状况不佳,事发当天他在工厂加班到很晚,有打卡纪录为证,他回来後因为天气炎热又想省电,便拿着晚餐到顶楼吹风吃饭,他声称自己确实有看见被害人的儿子跑出社区,但是不知道发生什麽事,一直到警察来之前,他都待在顶楼。
第二个调查的是住在同一栋三楼的房东,因被害人已积欠近半年的房租,房东多次上门讨要房租,威胁她再不缴房租会采取手段,被害人也与房东有过几次口角,事发当天,房东曾上门催缴,据房东所言,被害人只隔着房门和他叫骂,并未开门,最後讨要无果他只能先行离开。
因各有各的说法,加上那天时间太晚,两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警方只能锁定比较有犯案动机的房东为主要嫌疑人进行调查。
那时候科技不发达,没有检验DNA或指纹的工具,只单凭居民的说词和现场证据判案,导致案件进展缓慢,在警方一筹莫展之际,H市又发生另一起凶杀案。
案发地点在距离社区不远的河堤,有人在河道旁发现一具浮肿的男屍,警方赶到现场时屍臭飘散,死者明显死亡多时。
屍体交由法医进行解剖,警方则在死者身上找到了身分证明,此人同样住在勤勉社区,巧合的是这名独居老人也积欠了房东不少房租。
案件到这里,所有人都怀疑房东是此案的嫌犯,只有副局长认为河道凶案恰恰证明了房东不是凶手,没有任何人会在自己被怀疑的情况下再次犯案。
两天後,屍检报告出来,死者一样是被钝器重击,不同的是,被害人被重击後并不是立即死亡,而是被凶手推入河道後才溺毙。
有另一处值得注意的点是,死者头部的伤口与在社区身亡的女士头上伤口相似,法医推测是锤子或铁棍类的金属重器。
而案发现场没有找到类似的器物,换句话说,凶器还在凶手身上。
雨逐渐变大,莫瑜晴本还藉着透出窗口的光看案件资料,却在一刹那,巨大的闪电划破天际,伴随着地鸣震动,碰地响彻夜空。
厂房的灯也在瞬间暗了,莫瑜晴还没适应眼前的黑暗,便听见大门吱呀地打开,她胡乱将资料塞回包包,屏住呼吸往前靠去。
中年男子驼着背走出来,拿着钥匙锁住大门,接着把皱巴巴的深色雨衣往身上一披,迎着雨势离开厂房。
莫瑜晴盯着白梓越走越远,压下心中的紧张,算好距离偷偷跟在他後头。
她调查当年的案件已经好一阵子了,明明没有线索指出白梓是凶手,可她莫名就认为他有嫌疑。
大雨倾盆而下,模糊了眼前的视线,白梓的脚步很快,莫瑜晴只是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滴,他便走出很远,眼见白梓越过建筑物的转角,莫瑜晴顾不得擦脸,立刻小跑过去,深怕自己跟丢。
「你、是谁?」突兀的结巴声音响起,止住了莫瑜晴刚刚跨过转角的脚步。
她猛然侧过头,看见白梓站在墙的阴影处,一双混浊的眼珠盯着她看,心一凉,不自觉退了一步:「我、我是警察。」
「警察?为、为什麽、跟、跟着我?」白梓痀偻着背,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有什麽卡在里面。
莫瑜晴把手伸到後腰处,在摸到警棍的冰凉触感时,微微安心了些,她开口:「我想问你关於当年勤勉社区凶案的事情。」
「有、有什麽、好问?」白梓嘶哑着嗓子。
「白先生,听说当年103号房的女士被发现身亡时,您正一个人在社区顶楼喝红酒?」莫瑜晴扬声问着,只是她的声音在雨中愈显薄弱。
白梓的脸在阴暗处忽明忽灭,他再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莫瑜晴往前一步,身後紧紧抓着警棍:「请问⋯⋯您是在庆祝什麽吗?」
白梓忽然扯开嘴角,沙哑且空洞地笑:「发、发生了好事,自然是、是要庆祝的。」
「⋯⋯是什麽好事呢?」莫瑜晴忍不住追问。
「我⋯⋯那女人⋯⋯」天空突然一闪,一道惊雷打下,盖过了白梓断断续续的声音,只余下他带着疯癫的笑声:「嘻嘻嘻⋯⋯」
莫瑜晴头皮一阵发麻,无声地张了张口,还想继续问什麽,却见白梓摸索着包包的东西,开始往她这里靠近。
「你做什麽?」莫瑜晴很快抽出警棍。
远远一阵警笛声响起,打断了白梓的动作,也让莫瑜晴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一台警车冒雨驶了过来,停在街边。
「瑜晴,这麽晚了你怎麽还没回去?」车窗摇下,是学长带着同事在巡逻:「拿着警棍做什麽?」
莫瑜晴往外走了几步,开口想解释,却在回过头的一瞬,发觉阴暗的墙边早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