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挂完电话，肖赞握着手机，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出事後的一个多月来，王一泊老是被嘲笑像是个微商似的，接不完的商务代言。
去年他在微博上秀的是他的热爱，滑板,鞋子或是大摩托。
今年他的微博上只剩工作。
肖赞想起，上次见面时，他让王一泊撤完CP粉的绿洲连结後，心情就不大美丽，晾了王一泊一整天。
他身陷困局的自己，满心的虚无，感情枯竭，更没有心思理睬王一泊。
王一泊就乾坐在一旁，不打电动，不玩手机，就是眼巴巴盯着看他。
他还嫌他眼神烦人，直叫他别盯了。
肖赞知道王一泊行程满档，来见他的时间，是压榨出来的，是在超强度压缩工作时间下挣出来的。
这些喘息的时间，王一泊本该睡觉或是玩乐的，但他总是出现陪伴。
他却还嫌弃了。
甚至，他也无视了王一泊越发严重的乾咳，双眼间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越来越薄弱的身形，还有那几乎不见踪影的王甜甜笑容。
而他，还忘了跟他说声『一泊，你也辛苦了。』
肖赞意识到自己的作为後，愧咎自责地很。
他不被爱时，竟然也逐渐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肖赞离开房间，走到了客厅，看见两老低声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他的事。
还有他爸妈，出事以来，他忙着自己调节，却忘了父母也承担着他的痛楚。
肖赞硬是挤出了笑，装做轻松说。
『爸妈，我失业了，要回家让你们养了。』
肖爸肖妈一看到肖战，立刻停止对话，担忧地对视了一眼。
肖妈赶紧站起来，大大地拥抱着肖赞。『回来就好了，好好休息，什麽都别想。』
肖赞『嗯，可能会休息一段时间，还不知道要多久。』
肖妈『再久也没关系，都工作这麽长一段时间了，给自己好好放个假呀。』
肖爸在一旁沈默不语。
肖赞坐到肖爸旁边撒娇。
『爸，别担心了，我没事的，我就躲家里一阵子。风头过了就好。』
肖爸叹了一口气，终於发话。『真正发生什麽事，我们不懂。』
『但是事情发生了，就去面对，没什麽大不了的。』
『我们重庆山城人，几百年来怕过什麽困难吗？』
肖赞心里忍不住叹气，他只想在低谷的烂泥上躺一会，前有一个王一泊死命拉着他起身，後有一个肖爸踢着他的屁股，要他振作，持续往前走。
肖赞『爸，我现在工作都没了。』
肖爸『什麽叫没工作，疫情这麽严重，多少人失业下岗，你知道吗？』
『我看你随随便便发个微博，几百万人就点赞，有这麽大影响力的人，会没工作吗？』
肖赞『爸，事情没那麽简单，我粉丝是还在，但我没有舞台了。』
肖爸『粉丝还在，没有人给你舞台，你不能自己创造舞台吗？』
『你不演戏不上节目，就带着粉丝去做公益，全中国上下大家都苦着，不要只想躲起来，浪费上天给你这麽好的机会，浪费这麽多人对你的喜爱。』
肖赞听了，眼眶一红，重庆人的血液里总是炽热且滚烫的，他怎麽忘了呢？
他怎麽会异想天开觉得回重庆，能埋着头躲起来呢？
被爱着的人，是不会失去力量的。
肖赞在重庆开始组织规划，带着粉丝做起了公益，亲自下乡帮被疫情严重波及的农村宣传卖起了农产品。他分毫未取，仅卷起袖子，到乡村倾听农人的需求，再到网路上宣传，鼓励购买。
心念一转，最惨淡的时期，肖赞的影响力却从乡村开始渗透集结，进而改善了中国乡村无数贫穷农户的生活。这个舞台不璀璨华丽，却充满震撼力。
但即使是公益，肖赞只要有一丝一毫的讯息出现，马上又会有黑子串连，搞起黑热搜。
在漫天恶意之下，还是有家电视台伸出了橄榄枝。
浙江卫视的青春环游记逆势操作，困於低迷不振的收视率，决定找肖赞增加曝光度。
久没有公开录制节目的肖赞，终於盼来一线生机，那天他的心情紧张而兴奋，在现场雀跃地跟节目里的好友寒暄。虽然大家看着他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但他将其归咎於大家的关切。他决定要好好地享受这暌违两个月来第一次上门的工作。
当他看到节目组为了防止路透，竟还在录制现场筑起了临时围墙，甚至他的出入路径都用大伞一层层的包围着。
肖赞看了，第一反应不禁说『这麽大阵仗呀。』
制作人尴尬地笑笑『为了保护你呀。怕路透出去，你又被找麻烦。』
肖赞感动万分地说。『喔，谢谢，真有心，辛苦你们了。』
制作人笑容更尴尬了。『不会不会。』
录制过程中，肖赞慢慢地也留意到，节目组总把他的站位排在边缘。
连要出海上船拍摄时，制作组也特别帮他独自一人安排了不同艘船。
制作助理『肖老师，请你上这艘。』
肖赞『喔，我一个人上这艘吗？』
制作助理表情为难地笑笑。『制作人是这麽交代的。』
肖赞笑笑，不想为难没有决策权的人。『喔，好吧。』
看了一会另一艘船上的大伙地热闹地嬉笑怒骂，独自在一艘船上的肖赞渐渐地把眼光移往前方大海，静默了许久。
随行的肖赞助理却已经委屈地带着哽咽声。『肖哥，他们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连年纪轻的助理都已经看出其中的安排，肖赞苦笑了一下，只说。『这事别跟王老师说了。』
肖赞助理心疼地说。『肖哥，还是我们不录了，走了好不？』
肖赞抬头看天。『都来了，就好好玩吧，看今天的蓝天白云多美。』
邀请肖赞上节目是个赌注，节目组心知肚明其中的风险，所以在录制时，总是留了後路。这後路安排得明显地让人难堪。
节目组的种种作为，不是为了保护肖赞， 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只要肖赞参与拍摄一事不被路透，不被实捶拍到，後期如果需要把他的部分删减掉，自然无法引起太大争议。
懂了後。
肖赞的心情沉了下来，但他依旧笑着，是他的专业使然，但这个笑再也达不到他的眼底。
下了船，节目录制还继续着，大家站成了一排。
节目助理又带着难为的表情走向肖赞，硬着头皮提出要求。
『肖老师，麻烦你再往那站一点，谢谢。』
肖赞笑了一下，十分配合地跳着远离了众人一步。『好哒。』
肖赞也不挣扎了，录制现场，他总站离所有人一步的空档，他知道这样後期剪接要P掉他，会比较容易。
这样奇怪的队形，现场竟无人异议，或出声声援。肖赞不禁心想，果然是演艺圈的人，见怪不怪，马照跑舞照跳，不会因为一人的难堪，而毁了这场该搞笑的喜剧。
而站离众人一步之远的这个习惯，竟延续了好几个月，肖赞在年中出席一场舞台剧活动，和作家对谈後，与众人在舞台上合照时，他就自觉地站在离着众人远远一步的位置。
这样的合照看似诡异，只有陪着肖赞走过那几个月的助理深知内情，在旁看着红着眼掉着泪。
肖赞会说『傻女孩，哭什麽哭，你要学会习惯。』
然後眨眨那双漂亮的眼睛说。『习惯後，就不痛了。』
因为有了预警，青春环游记节目组打电话来致歉，表示因为金主施压，而必须要剪掉所有肖赞的镜头时，肖赞没有过於愤怒或难过的情绪，他只觉得释然，好像这就是早就写好的剧本，而戏终於演到了这里，他终於可以谢幕。
让他不禁皱眉的是，事情的导火线是他与所有主持人的一张合照被人曝光，导致他参与录影被实捶。
原本他可以私下消化镜头全被剪光一事的打击，但路透实捶後，肖赞活生生地被提到众人面前，羞辱凌迟。
像是全世界不知道肖赞有多惨多糊似的，还得在千万人前实境演出，肖赞被甩巴掌的戏码。
黑子视其一大胜利，欢腾庆贺，抵制的活动更如火如荼，到处乱窜。
事情传到王一泊耳里，他在有翡片场发了疯，立刻跟剧组告假，连夜飞奔到肖赞身旁。
王一泊看着肖赞，两人竟相对无言。
王一泊一把拉过肖赞，两手发紧地抱住他，像是要灌注给他力气似的。
因愤怒，王一泊全身还微微颤抖着，眼眶都红了。
反倒是肖赞轻轻拍着王一泊的後背，轻声说着『我没事呀，我真的没事呀，别担心。』
王一泊咬牙着说。『他们真的太过分了。』
肖赞『他们也是迫不得已，黑子都找上金主了，他们能怎麽呢？』
王一泊『他们就是没种，没担当，只会牺牲艺人的节目组。』
肖赞『这我就当是一次经验了。』
王一泊『这次开先例後，未来怎麽办？』
肖赞总是偏冷的手把王一泊稍稍拉开，认真地看进了他的眼底。
『一泊，没有人可以夺走我的远方。只有我自己能放弃，懂吗？』
青春环游记只不过是2020年，伤害肖赞数百个事件中的之一。
一整年，网路霸凌不断，自导自演的诬陷事件频传，平台封锁，剧组拒绝。
肖赞只要有点动静，黑热搜扑天盖地紧密跟随。
肖赞自嘲，像是打地鼠游戏，他稍稍探出头，那股势力就会重重地砸下来，打得他头昏脑胀，头破血流。那股势力发狠着，就盼着哪一天，肖赞怕了，怂了，痛了，累了，再也不敢伸出头来。
探出头来，会痛，但躲起来，也会痛。
肖赞担心着，久未露面，粉丝会开始流失，然後他就会慢慢地被众人遗忘，然後他再也什麽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