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轻蔑、鄙视、看不起的眼神没少过,尽管多半的门生早下山归乡,但留守的弟子给他的目色一如往昔,歧视满满。这麽多年,梅冉冉习惯了,他穿梭在山岭小径上,遍寻不着莫琛深,只好抓个看似牲畜无害,正在扫石阶落叶的弟子来问。
「你有看见莫琛深吗?」
弟子应:「莫师姊?她方才背着行囊下山去了。」
「知道了,多谢。」虽为後辈,梅冉冉还是抱拳一礼才仓促离开。他三步并两步,追至千梅岭的万石阶前仍不见莫琛深人影。
梅冉冉嘎然止步,俯眺深不见底的石阶。
谁都知晓他不太会驾剑飞行,出门皆是差人载的,如今连勉强拔回来的雅修剑都被褚天辰带去寒噬深渊,剑生未卜,所以一旦下山,即使想靠自己飞个一小段从山门归岭都难于上天。
梅冉冉心起浮躁,来回踱步思量,须臾才把心一横,走下石阶寻人去。
陡长阶路悄无人烟,他怕追不上便愈走愈急,略至三引处,才总算见着莫琛深背影。
梅冉冉赶忙唤住她:「莫师妹!」
莫琛深耳闻人声,伫步回首,诧觑来者道:「仙师?」
梅冉冉两阶当一阶跨,捂着因换气不及而发疼的胸口,挤出一抹笑道:「呼──总算是追上你了。」
「仙师出关啦?不过你怎麽会……」
「我有一事相问。」
莫琛深一听,本扬起的浅笑瞬间歛起。「仙师可是要提阿辰的事?」
一年半载不见,跟前的姑娘越发水灵了,饶比不上上官仪的出尘脱俗,邻家小妹妹的如花似玉对男人亦有不小的杀伤力,他相信褚天辰归来後还是会倾一点点心,将师妹纳为後宫──
「仙师?」
「啊,对不住我走神了。」胡思乱想的梅冉冉尬笑一声,正题道:「听霍师兄提及武斗会那天,你在凤凰山上瞧见史师弟了?」
询语甫落,梅冉冉登时感受到莫琛深的眸色渐转黯淡。
「阿辰遭人污蔑的这麽惨,仙师却只在乎史师兄人是否出现在凤凰山上?」莫琛深双眦凝泪,难过梅冉冉竟同千梅岭一干门生那样无情。
「不是,我当然在乎褚天辰,就是因为在乎,我才想厘清他没事好端端的,天魔血为何被催动。」
莫琛深一脸诧愕道:「依仙师这般说法,你早知悉阿辰身上流有天魔血了?」
梅冉冉点头承认:「他能安然无恙通过崎岖山会试,就表示沉封体内的天魔血只要不苏醒,即便是修为上乘的宫主也无法察觉。那麽又是谁知晓褚天辰的身分,进而引发这一连串的事端。」
「那仙师呢?你又怎知阿辰是天魔?我娘曾为十菊岭女修,好歹养了阿辰几年,她都没发现了,你怎麽判别的?」
梅冉冉被问哑了。总不好照实说:开玩笑,我看过原作,他主角什麽身世我会不晓得。
「莫非仙师你──」见莫琛深摀嘴指着自己,梅冉冉爽直打掉她的指划。
「我要宰羊还等他壮大吗?褚天辰连挥剑都不必,他光剑气就能逼死我,傻子才弄他。」
莫琛深不以为意道:「阿辰对您总是言听计从,要他弑仙师你,他定先自戕。」
深感话题荒腔走板且愈谈愈歪,梅冉冉清了清喉欲拉回原题,莫琛深却抢先一步。
「阿辰真的很喜欢仙师,他的锺爱与尊敬我皆看在眼里,所以恳求仙师,如果阿辰这回能历劫归来,请不要背叛他……」
突如其来的告白──啊不是,是突如其来听到首位被纳入後宫的女角替男主大大告白,梅冉冉吓得鸡皮疙瘩狂冒。
喂喂,《魔剑傲天传》是修真(种马)文,不是BL,拜托你们这些书中角色尊重一下作者好吗!
「好,我不会。」尽量不会,只要系统不相害。
莫琛深朝他莞尔一笑,似是满意他的答覆,只见她越矩牵起梅冉冉的手:「仙师同我走一段吧,你要问什麽我全告诉你。」
梅冉冉俯瞟底下无尽石阶,尽管心里百般不愿,却只能硬着头皮诺应。
二人信步阶径,莫琛深这才娓娓道来:「凤凰山武斗会那日,我同十菊岭的几位女修一起围猎,为求好名次,我们转往人烟稀少但妖物较多的西北边去,然後我便在半山腰一处隐蔽的树丛间,发现史师兄正与一名男子说话。」
「男的?」
「其实我也不确定,那人蒙面,声嗓又哑得难听,可身长约略六尺高,应该是位公子。」
「他们谈些什麽?」
「史师兄没讲话,倒是那名男子说了『对他下催蛊鸩,用斩界刀划开深渊後,把他引进去。』,还有『我们是叔侄,血浓於水,他反抗不了的。』──对了,他们还从九宫八卦阵引出四凶檮杌。我们几个见着檮杌张着血盆大口,吓得魂都飞了,而後他们说了什麽我就……」
光凭莫琛深前头的两句,梅冉冉已嗅出端倪。他垂眸暗忖,大致将新版的剧情拼得七七八八。
「仙师可有头绪?那名男子口中的『他』是不是阿辰?」莫琛深见他一副若有所思,忍不住问。
「嗯,不好说。我猜不出对方是谁,难以判断。」未免把人拉进无谓事端,梅冉冉笑装不知。
「好吧,我就当是了。可我不懂,史师兄这麽憎恨阿辰吗?明明是同门师兄弟,阿辰平日对他敬服有佳,他竟联合外人陷害自家师弟,实在过分!」
梅冉冉瞵视忿忿不平的莫琛深,深觉她与褚天辰真是一对天真浪漫好可爱的两小无猜,长这麽大了,一点人情世故的危机感都没有。
「记得飇寒君闯千梅岭过後的事吗。马师弟责罚褚天辰,命他把一座山的树全砍完,你知道他安了什麽罪名给褚天辰,要他领罚吗?」
莫琛深不明所以,疑惑应道:「马师兄说阿辰不敬史师兄,得罚。」
「那夜,褚天辰根本没有冲撞史则名,所谓的不敬又是从哪儿蹦出来?」
被这麽一问,莫琛深糊涂了:「难不成是莫须有?他们故意的?」
「倒不是莫须有。是褚天辰尊喊我一声『仙师』,史则名听得刺耳,一怒之下便怂恿门生罚他消气。」
莫琛深一脸不敢置信:「就这样?就这点芝麻绿豆、鸡毛蒜皮的小事?」
「当然这只是开头,另一部份是因为褚天辰极其优秀,光芒盖过身为大师兄的他。」
此言一出,莫琛深登时两眼瞪大,气得全身发颤,怒吼道:「阿辰虽天资聪颖,可他性子谦逊从不强出头,修术练功亦勤恳不懈,这样的人……这样好的人值得史师兄羡妒记仇到把他害成这样吗?阿辰可是连命都没了呀呜呜呜呜……」
毕竟外姓门生现下群龙无首,没人敢提起「褚天辰」三字去逆梅辕的鳞。这段时日莫琛深无人可倾诉,想来是压抑许久,泪水瞬间爆发,抽抽噎噎哭得停不下来。
虽然知晓几年後褚天辰会再卷土归来,但见莫琛深椎心泣血的模样,梅冉冉不由得跟着黯然神伤。
「不哭了哈。」梅冉冉以指拭去莫琛深眸角的泪珠,劝道:「褚天辰若在天看着也不愿你为他这样悲恸。」
「可是可是……难道仙师不痛心吗?」
梅冉冉眸瞳似有一怔,而後失笑道:「我疼过了。」
褚天辰被他推进深渊的那刻,那种肝肠寸断、哀毁骨立的剧痛让他内心暗暗立誓,尔後若再有陷害主角巨巨的鸟任务,他绝不服从,绝不重蹈覆辙。
莫琛深嘤咽再问:「很疼吗?」
梅冉冉颔首:「疼,超乎想像的疼。」
莫琛深收拢纤指,紧合住梅冉冉的手,道:「那仙师觉得……阿辰能活着回来吗?」
面对已知结果的问句,梅冉冉反倒踌躇。横竖生死二字,泄漏剧情把生说的太笃定不好,撒谎讲死又可能被批做人无情,两难啊两难。
梅冉冉迟疑片刻,未语抬眸,忽见一名身着素衣的妇人从远处款步而来,对方只觑他一眼便止步抱拳,礼貌道:「小女赖君照拂了。在下段兰,是琛深的娘亲。」
「阿娘!」莫琛深松开梅冉冉,破啼展颜奔至段兰身侧。
梅冉冉同她抱拳:「後辈梅冉冉见过段师姊。」
「阿娘,他就是阿辰常嚷在嘴边的那名仙师。」
被莫琛深这麽夸词介绍,梅冉冉老脸一红,赶忙摆手道:「这谬赞不敢当,後辈不过小卒一名,是褚天辰虚夸了。」
「不夸诞,阿辰当年确实受您援手,他感念尊敬也是应该。」
梅冉冉听了语穷接不下话,只好以笑代答。
段兰瞅他但笑不语,倒是开口化解尴尬:「深儿,仙师陪你一路走下山肯定累了。时辰不早,咱们别叨扰人家,让仙师早些回去歇息吧。」
莫琛深颔首。二人别过梅冉冉,便离开四岭交会的襄岩顶,徒留他一人看着空旷广场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