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图书馆是一片静谧宁和的暖,女孩左手抱着一叠厚重的原文书,右手拿着便笺,按着上头写着的索书号逡巡於廊道间寻觅。
找了一会,她终於在最上层的书架找到了最後一本书,无奈即使极力垫高脚尖,依旧构不大着书角。她懊恼地抿了抿唇,转眼探了下四周,也没看见图书凳。
霍珝叹了口气,想着还是自力自强,於是重新仰起头,垫着脚跳了跳,尝试了几回以後,指尖似成功地把书从架上勾了几寸出来,红唇才正要扬起欣悦,落地时脚步却意外踉跄。
她惊吓瞠目,还来不及叫出声,後背就抵上了一睹温暖的墙,她一怔,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颀长的身影,腰间隐约传来了微微的热。
男人虚揽着眼前的小姑娘,以半边身子作倚靠,稳住了她险些跌倒的步伐,同时伸出了空着的右手,替她把那本远在天边的厚重原文书拿了下来。
『你要这本,对吧?』
霍珝看着他弯着笑的眼眸,怔怔地点了下头:『……谢谢。』
她伸手想要接过书,他却把书向後收,她讶然瞠愣,下一秒,怀里抱着的三本书也全被他拿了过去,她还来不及问他做什麽,男人如春阳和暖的嗓音再次卷上耳梢。
『我替你拿吧,免得你又跌倒了。』
窗外洒落一片澄澈的光,把那穿着白衬衫的背影衬成了纯白无瑕的画。
光是一眼,心下都是怦然。
後来,只要霍珝到图书馆念书,没过多久对面的空位就会被拉开,随之坐落的总是他的身影。
起初她以为只是巧合,直到第三次遇见他。
男人在她准备离开前给了她一张纸条,纸条上头写着一行简短的邀约,说是今天晚上七点他在音乐学院的圆形广场有个表演,希望她能来看看。
她有些讶异地看向他,只见他勾着唇微微一笑,无声地用唇语说:『一定要来。』
霍珝最终还是去了。
然而,圆形广场里一个观众都没有,只有他独自一人坐在舞台中央的高脚椅上。
她心怀忐忑,步伐迟疑。
当她终於走到舞台前的那刻,男人修长的指拨动琴弦,轻柔的乐音流淌於月色之间,温沉暖煦的歌声缭绕於耳畔之际,而他眸光含笑,把所有想对她说的字句写成音符,温柔传递。
他说:『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她红着眼眶笑着说好。
男人一改向来只窝在音乐教室里创作的习惯,总是陪着她去图书馆,她念书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写词谱曲。女孩一改日日夜夜埋首书卷的习惯,开始在有他演出的日子里到舞台下欣赏他的表演,让生命都随着他的歌声摆动。
他们在图书馆的座位上,在一本厚重的原文书後,献出了青涩的第一次亲吻。
他们在观众散场後的舞台上,在满天星光闪烁的夜晚,并肩以星相描绘两人的未来。
「Cut!OK!我们收工了!」
随着导演爽朗的语声落下,现场响起一阵掌声,所有的工作人员互道着慰问,紧接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场地设备。
「今天辛苦了。」霍珝接过助理递来的外套,侧过头朝身旁的男人低道,笑容清浅。
申靖允朝她轻轻颔首,薄唇扬起了同样的弧度:「你也辛苦了。」
两人各自从舞台前缘起身,男人甫转身,纪录MV拍摄的娱乐台随行记者已经拿着摄影机上前,开始一连串简单的采访。
「Devin,首张专辑第一支MV就邀来霍珝演出,能分享一下与霍珝合作的感想吗?」
「很荣幸,也很感谢。多亏有她,不然我可能会搞砸这支MV。」申靖允抿着浅笑,口吻清和,字面听似客套,温哑的嗓音却把字句圆融,反而成了真心诚意的回答。
在一旁听着他受访的霍珝又一次感到意外。
申靖允在面对记者的时候并不像上午刚开始拍戏那样藏着勉强,尽管看得出来还有些不适应,有时记者的语速快一些或是用字比较艰涩的时候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整体而言称得上是处之泰然,以初入圈子的新人来看,他对镜头几乎没有太多畏怯生疏。
她想,或许是因为他先前已经参加过歌唱比赛,习惯了有无数的镜头对着自己拍摄,加上出道以前经纪公司肯定在公关与媒体应对上下了不少工夫,替他安排了相关的课程,才让他即使承受着钜大的舆论压力,还是能在公开的场合表现得宜。
这些心境她其实也都明白的。
作为一个表演工作者,即使现实生活中承受着再多的伤痛,即使前一秒生命经历了剧变,只要回到镜头前,所有的欢笑都必须继续,因为这是他们工作,为观众带来娱乐是天职也是使命,因为镜头下的世界是每一个表演者终其一身热爱并且奉献一切的舞台,是他们必须好好珍惜的羽毛。
作为带来笑容的人,灵魂都必须坚毅而勇敢,必须顽强而无坚不摧。
……
由於许久没有回来学校,收工以後也没有其他行程,霍珝於是让助理小艾先行离开,自己则留在校园里回忆过往求学的那段时光。
当初考大学的时候,父亲原先是要她把T大所有商学科系放在前十志愿,打算让她大学毕业之後出国攻读商管硕士,好为将来接班家族企业做准备,但为了一圆梦想,她一意孤行地在缴交志愿表的前一晚将第一志愿改成了T大戏剧系,最终如愿走了自己喜欢的路,却也因此和父亲闹僵了关系。
好在後来父亲在她拿下金奖戏剧最佳新人的金盃後与她言归於好,也不再坚持要她按照他先前规划的蓝图走,更在看见她在热爱的这份工作里逐渐发光发热後倾尽全力支持。
她很感谢父亲对於她任性的体谅和理解,真心感谢着。
慢步在林荫大道上,许是夜晚光线不若白日明亮的缘故,即使只是简单戴了顶渔夫帽和口罩遮掩,也没有人认出她。
霍珝缓步往宿舍的方向走去,沿途有不少骑着单车兜风谈笑的人们经过,看着这样的光景,记忆无声浮上心间,徐徐流淌,丝缕层叠铺成了怀念。
大学的前两年,她幸运地和黎优抽到了同间寝室,她们的另外两名室友则是化学系的女孩,由於两个科系是八竿子打不着,加上化学系时常需要留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戏剧系在夜间则常有举办於校外的表演课程或讲座,四人几乎鲜少在房间里碰见。
後来大三的时候,四人两两分道扬镳,她和黎优也没能再续前缘,两人分别抽到了女子宿舍一舍及五舍,在校园论坛上徵了许久的换宿没成,只好一同买了台单车,平时就轮流载着对方一块去距离女宿千里远的戏剧学院上课,晚上偶尔骑着车在校园里兜转,偶尔沿着河岸骑到C大看夜景数星星。
但後来黎优和Ryan哥陷入热恋之後,她就时常得一个人骑车。
大学时期霍珝其实也交过一任男朋友,对方是医学系的学长,某一次戏剧系公演时恰巧路过,看见了她的演出後主动追求,殷勤地替她送了一个月的早餐、午餐和晚餐,不仅翘了许多医学系的必修课只为了去看她的表演,甚至为了她花时间读了莎士比亚的文学集,最後还用十四行诗和她告白。
可惜两人交往不到半年,对方就因为开始了医院实习的繁忙生活而聚少离多,感情逐渐转淡,最後和平分手。
行经了男子宿舍前的红砖道,霍珝看见了不少勾肩搭背着嘻笑打闹的少年,看见了牵着手继续往女子宿舍方向漫步的小情侣,也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停下脚步,遥望着那站在宿舍门前街灯下的男人,他垂首敲打着手机,看起来是以讯息在与某个人对话。
没多久,宿舍里走出了一个身材清瘦的少年,而那五官竟与他有几分相似。
霍珝微微一怔,想起上午在片场黎优说的话,而後顿悟了少年的身分。
那少年应该是申靖允的弟弟。
两人交谈了一会,申靖允最後从後背包里拿了个信封袋出来,递给眼前的少年,光是远远看去都能看出那信封有些厚度。少年皱着眉推拒,表情看上去并不是太开心,最後却还是被男人强势摊开了掌,被迫将东西收下。
然後申靖允又和他说了几句话,没再逗留,转身离开。
转身之後,目光却意外与她来不及收回的视线相撞,两人同时一怔。